
Por Una Cabeza(19-21)
你结辩时讲,我们认知的过程,是从认识,再到判断的。
“信息碎片化的好处在于,信息不再被体系性所垄断,能发声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能接触的信息也越来越全面。当有人长篇大论体系严密的论证游戏之害的时候,也有游戏玩家在微博上分享一些生活小事让我们看到不同的侧面。”
“确实,我们本来坚信的一些东西可能会在这个过程被打破,我们会动摇,会迷茫,甚至会不知所措,因为有太多人,太多声音在描述着同一件事,而他们的结论和评价又是不同的。我们没办法再懒惰的放弃思考,告诉自己某些事情天然正确或生来错误了。”
“或许最后我们会经过自己的判断得出一个结论,也或许我们会始终处于这种迷茫之中。但要知道,这种迷茫,其实就意味着认知水平的提升,它已经远远胜过了某种没有理由的坚持。”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变,且复杂的。”
你在全场的掌声中落座,背挺的笔直,深色的西装和淡然的眉眼透露出一股不容忽视的骄傲和从容。
新生赛决赛的传统是最佳辩手的奖项,由该辩手所在院队的队长颁发。
本来沈星回不确定能不能赶得上,跟工作人员报的是邱诺亚去颁奖。现在他来了,邱诺亚自然懒得跑了。
比赛结果还没公布的时候就有工作人员来通知他,让他去后台做准备。
邱诺亚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我就说最佳是她吧”。
“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啊!”沈星回扭头走的时候邱诺亚在后面压低声音喊他,“还算上我的!”
沈星回摆摆手,示意他听到了。
主席宣布结果已经在她手中的时候你有点放空自我,盯着台下,想沈星回来了没有。
但台上灯光太亮,台下在你眼里是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灯牌,连人都看不清。
一般比赛打完加上什么队友合照,请教评委,收拾东西的时间,少说也得再耗上半个多小时,校赛比赛的场地还在学校的另外一边,就算学校不大也得要个一二十分钟。
你又看了一眼台下,想沈星回大概是没来了。
也好,你在心里想,反正你也不是想让沈星回在台下看看自己进步有多大。
这只是一个阶段的成功,离自己的目标还差上那么一点。
你后来思考这道题的时候想,既然我们都看到的是某个侧面,都谈不上了解,怎么又能信誓旦旦的说喜欢或者讨厌呢?
你所评价的那个他,只是你理解的他,你认为的他,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无限趋近于那个真实的他,但永远不可能达到。
就好像,易婕、邱诺亚和其他队员眼中的沈星回,都是沈星回,也都不是沈星回。
那天回去的路上你想,你看到的沈星回,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平日里看起来一脸淡然,其实却在默默观察队里的一切,操心队员甚多过于操心他自己。喜欢冷不防说出一些电波系发言,聚餐因为懒总吃最近的烧烤。不轻易承诺,但对做出的承诺从不食言。有些任性,对在意的人事物会不自觉展现出“包围式”的姿态。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很随便,但有些事固执到让人发指。
你想着想着,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的在纸上画了一颗星星,点上了两只蓝色的眼睛。
你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回神的时候正听到主席宣布,“全场最佳辩手,正方四辩——“
说不激动是不可能,你几乎是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下一秒就站了起来,向台下鞠躬致谢,然后走到台中央,等待邱诺亚上来给你颁奖。
虽然心里很明白这不是终点,但站在灯光中心的那一刻,你突然觉得还是有点遗憾。
接着就看见在从舞台左侧的黑暗里,跟在礼仪的身后,走出了抱着一大束花的沈星回。
他走到你跟前,把花递给你,又接过礼仪手里的奖状,也递给你。
沈星回,你叫他。
嗯。
沈星回看着你,终于笑起来,眼里充满了舞台上的光彩,映着一片骄傲的蓝。
他伸手一把抱住你,拍着你的后背,在你耳边带着笑意说,真棒。
台下一片掌声和欢呼。
你拿着花和奖状,被沈星回抱在怀里。
你的耳边安静极了,一瞬间,随着沈星回身躯的贴近,炽热的灯光和热闹的掌声都仿佛离自己远去。
你只听到沈星回的心跳,隔着衣服平滑的布料,震的耳膜发疼。
一声一声,跳进你的心里。
——所以当我们说喜欢的时候,并不是在说喜欢对方表露出来的某些部分。
你用便利贴在那本奥赛书上写道,“当我们说喜欢的时候,意思应该是,我希望能更多的了解你,了解别人所不知道的那些部分。”
就好比,你已经从师妹和队员的角度看过沈星回,一个谁都能看到的沈星回。
然而你并不满足于此,你想看看,当自己作为搭档和同行者的时候,这个人会展现出什么样的自己。
你喜欢这个人,不是作为队长,也不是作为师兄,更不是作为辩论的前辈。
你喜欢的就是这个人,沈星回。
校赛半决赛刚好是法学院对上商学院,易婕新生赛决赛输给你,十分不爽,每天要在微信上骚扰你八百次,扬言要这场报仇雪恨。
你很无奈,这是校赛,我又不打,你也不打,报哪门子仇。
易婕不管,她非常有集体荣誉感,她输了就是全队一起耻辱,队里其他人赢了就是她也扬眉吐气。
周四下午沈星回给你打电话,说定做的队服到了,让你帮忙去取下快递,他们马上要模辩,走不开。
你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后也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不逃避,也不过分积极,你本来就是个很能藏得住事的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清楚。
你把那本奥赛书从头看到尾,便利贴一般是翻到哪页贴哪页,也不按顺序,看起来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几张淡蓝色的是你上了大学之后才贴上去的,从“遇到了很好的师兄”,到“希望更多的了解”。
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却感觉心里已经走过了春夏秋冬,该等待来年春天了。
你又贴了一张便利贴上去,写:
我喜欢上一个人。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伴侣。
半决赛地点还是在上次的小礼堂,两场比赛错开,法学院对商学院在周六晚上,剩下一场在周日晚上。
都打到半决赛了,一般院队都是全体出动,下至大一刚入队的,上至读研读博的,甚至已经参加工作的,只要抽得出时间都会来看。观众席前半截被分出两边亲友席,法学院在左边,商学院在右边。
沈星回他们这学期拉了笔不小的赞助,于是今年的队服就没跟其他院一样做T恤,而是每人做了件抓绒卫衣,灰底黑字,袖子上印着队徽。
易婕一进场就看见前面灰蒙蒙的一片,有人站起来,背后写着四个大字——清者自清。
她转到前面,看清前面也写着四个大字——不辩自明。
易婕惊呆了,掏出手机给你发微信:我靠你们有毒吧?????
你慢悠悠的回复她,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很特别。
校队的微信群里也炸了锅。
江越:卧槽沈醒会儿你做的什么衣服??
陈弦:走路上看见还以为我眼花了,定睛一看是法学院的,那就没什么疑惑了。
蒋楠:怎么了?
江越:[图片][图片][图片]
江越:给给给,你看看法院做的队服。
蒋楠:幸亏今天是在小礼堂打,台上看不清,不然商院岂不是要面对一片明晃晃的“不辩自明”。
沈星回:我觉得挺好的。
邱诺亚:就是。
邱诺亚:江越你还好意思说,当年给艺术学院搞出“有种操”的不是你?
陈弦:什么“有种操”?
蒋楠:你还没来的时候,就他大二那年,艺辩让江越负责设计队服,他给设计的字是“就是有这种操作”,但是有的字印出来显色度不高,乍一看一片“有种操”。
江越:………
陈弦:………….
沈星回:………….
邱诺亚:………….
然而这一场法学院并没能不辩自明,双方势均力敌,甚至场上交锋他们还要略占上风,最后却是跪给商学院,不是因为打得不好,也不是因为题不平衡,只是因为——
“怎么会有这种傻逼评委?”易婕都坐不住了,她本来看到商院获胜是高兴的,结果评委点评的时候简直听懵逼。
有个外校来的老师评委,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听比赛,站起来就说:“啊这个题啊,我做过研究,那肯定是反方赢啊”。
于是他印象票、环节票、决胜票,三票全部给了商学院。
法学院7比8,校赛征程止于半决赛。
你听到结果的一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你看见沈星回坐在台上,神情都没有丝毫改变,注视着对方起身鞠躬致意的三位辩手,礼貌而平静的鼓掌。
“等对方拿着奖状起身向台下致意,而你们只能坐着鼓掌还得面带微笑的时候,就知道心里有多难受了。”
你一直看着他,仿佛自己也在场上,坐在明亮炽热的舞台灯光下,身体被烤的发烫,心却如坠冰窟,伴着全场的喝彩,给对方鼓掌,祝贺他们抢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胜利。
四周的一切都变成某种拉长模糊的诡异幻境,你胸口一片酸涩,只能看见台上的沈星回,泰然自若掩盖下的失落和不甘。
你没等比赛结束就跑去了后台,校会负责管休息室的工作人员是法学院的,认得你是辩论队的也没拦,你就站在休息室等,没过多大会儿就听见人过来了。
“……想想怎么跟小孩们说吧”你听见邱诺亚的声音。
有一点女性的啜泣声,应该是大师姐。
沈星回没想到休息室有人,开门看见你愣住了。他立马又把门虚掩,没让人看见后面正在哭的大师姐。
“有人在里面,你先安慰一下师姐吧,免得被看到了”你隔着门,模模糊糊的听见他说。
他交代完又进来,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没说话,犹豫了一下,最后走上前,虚虚的抱住沈星回,说,我怕你难受。
沈星回像是有点惊讶,在你耳边发出一声轻笑,安抚的摸了摸你的背,“输就输了,我难受什么?”
他扶着你的肩膀把你推开一点,面前的人低着头,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
沈星回问,你是以为我永远不会输?
你摇摇头。
沈星回揉揉你的头,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满不在乎的洒脱。
他说,那就得了,下次再赢回来。
说完便开门准备出去,手放在门把上却又不动了。
休息室里太过安静,只能听见顶灯电流嗡嗡的响声。
直到沈星回突然喊了你的名字。
他没回头,背对着你说道:
“你已经是很优秀的辩手了,但你要知道一件事——”
他声音很低,像是夹杂着一些压抑的叹息,说完便出去了。
“输了比赛,谁都能哭,队长不能。”
在门又自动合上后,你过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
你终于经历过一场失败,不是自己的,却更让你感到压抑难堪,苦涩心酸。
校赛结束已经十二月底了,临近期末考试,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尤其是法学这种学科,那跟理工科不一样,就算平时再好好学,要靠记背的东西实在太多,期末还是要累成狗。
大三上学期课本来就多,沈星回算上专业必修和跨专业选修课,一共有八门课要闭卷考,邱诺亚也没好到哪儿去。
邱诺亚的学习习惯比较奇特,他不喜欢图书馆,也不喜欢自习室,咖啡馆更不喜欢,就喜欢楼梯间。每天就独自一人抱着坐垫,坐在五楼楼梯最高的那一级上,割据半壁江山,占道经营。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要是有人夜半修仙归来,没注意能给吓个半死。
沈星回还是比较正常的,不过他嫌自习室人太多,每晚都滥用职权跑去103自习,有电有水有食物,学累了还有沙发可以躺一会儿,非常享受。
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后来有天晚上你发信息问他平时在哪儿自习,通宵自习室没位置了。
沈星回就回你,来103吧。还发了一个[嘘]的表情。
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共犯。
你每次也不是白来的,总要带点什么,奶茶酸奶或者水果薯片。你们一张桌子,两台电脑,安安静静的各复习各的。累了就吃点东西聊会儿天,接着继续埋头苦干。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沈星回问你几点回去,你反问他说你呢?
沈星回说一般三点,你想了想说,那我也三点吧。
后来每晚你们就从十一点开始转战103,再复习四个小时,然后沈星回把你送回去,他再回去睡觉。
26号的时候沈星回在法辩群里问,元旦有多少人没安排?
陆陆续续冒出来七八个。
沈星回说,好,带你们去日租房。
其他要回家要旅游要陪女朋友男朋友的立马哀鸿遍野。
有人问队长你元旦不回家吗?
邱诺亚冒出来回复:你们的保育员怎么会放着你们孤零零的自己跨年呢?
易婕29号上午就跑了,她本来差点把你的机票都给一起买了,结果一问你说你不回去,队里有活动。易婕惊疑万分,要知道你那以前可是放个半天假都要跑回家里陪奶奶一会儿的人,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发小是不是有点情况,但是她自己已经跟家里人说要回去,总不能又反悔留下来,急得挠心抓肝。
她在机场等飞机,边等边琢磨你最近的行踪,越想越觉得很是诡异。
先是天天往法学楼六楼跑,问起来永远在那儿,不过这是在备赛要说也解释得通。
但是后来开始复习的时候就不对劲儿了,你们本来每晚在宿舍楼下的咖啡馆复习的好好的,有天你突然说觉得这儿效率不高,要换个地方,然后就走了。
易婕想想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学到脑细胞阵亡,怎么就信了你了,还效率不高,你们高三冲刺晚自习楼下天天跳广场舞也没见你心烦过。
她摸出手机质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要背叛组织了?!
易婕很鸡贼的没有退出聊天框,想看看你会不会输入又删除显示出“正在输入”的状态,心想总能抓到一点蛛丝马迹。
没想到你压根没理她,她一直等到上飞机还不死心,最后被空姐催了几遍才关机。
着陆开机之后发现你回她了,就两个字,还没。
易婕一拍巴掌,感觉自己真是明察秋毫,原来正在追啊。但是你的条件大家都看在眼里,什么人能让你亲自追?
她又问,你们院的?
你这次回的很快,发了个嗯。
让我猜猜?易婕报了几个她觉得比较可能的法辩大一男生的名字,你都说不是,她干脆又把其他男生名字全报了一遍,你还是说不是。
易婕很是惊讶:你可以啊!?看上哪个师兄了?
你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表情。
我天!这段话感觉拨开了我恋爱观上的重重迷雾,说出了我想表达的,之前看到你为什么喜欢他这个问题时总是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有很多想说的,但感觉又很缥缈不切实际,这段话给我解答了困惑!天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太我要一直追随您!!!!!!!! ——所以当我们说喜欢的时候,并不是在说喜欢对方表露出来的某些部分。
你用便利贴在那本奥赛书上写道,“当我们说喜欢的时候,意思应该是,我希望能更多的了解你,了解别人所不知道的那些部分。”
就好比,你已经从师妹和队员的角度看过沈星回,一个谁都能看到的沈星回。
然而你并不满足于此,你想看看,当自己作为搭档和同行者的时候,这个人会展现出什么样的自己。
你喜欢这个人,不是作为队长,也不是作为师兄,更不是作为辩论的前辈。
你喜欢的就是这个人,沈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