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r Una Cabeza（13-15）

周六校赛第二轮和新生赛第一轮同时开打，法学院校赛排在第一场，下午五点半，你的新生赛排在最后一场，七点半。

六点半的时候，你在寝室看到法辩群里的赛果报告，没什么意外，沈星回双杀。你换上正装，最后检查了一遍比赛要用的资料，在七点左右到达了赛场。

你和队友早上起早讨论了一个上午，中午吃完午饭后各自回去补觉，队友比你起的晚了点，还没到。你决定先去备赛教室待一会儿，结果在走廊上碰到了易婕。

易婕可能是嫌热，正装外套脱了拿在手上，还有一只手挥着领带，四处问人能不能帮忙打。

她一看到你简直像看到救兵，飞奔过来，“真是气死我了，我刚准备把它套上去结果一扯给扯开了，结果找不到一个会打领带的！”

“你自己还不是不会。”你一边说一边笑得抖起来，然而其实你也不是非常熟练。刚接触正式的辩论比赛，谁之前也没有频繁的穿正装，基本都是买领带的时候店员帮忙打个结，然后一直往头上套。

你拿着易婕的领带套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半天，等队友都到齐了还是没弄上。

易婕在你旁边急得快要蹦起来，扯着领带让你给她打个红领巾算了。

你还准备最后挣扎一下，一抬头，看见邱诺亚居然过来了。

你自己在这一场，邱诺亚自然是不可能来当评委的，那只会是来看比赛的。

新生赛说起来重要，也只是对于提高新生能力来说，真要说赛绩，年末工作汇报都不会算上它。基本也就来一些大二的师兄师姐过来看，主要目的是回去给队里的新人复盘，分析比赛，很少能看见大三的人来看比赛。

你一愣，随即看见邱诺亚身后还有个人。

——刚打完校赛正装都没来得及换下的沈星回。

也不知道易婕是怎么认识的邱诺亚，一看他来就奔过去，大呼小叫的让师兄给帮忙打领带。

邱诺亚笑着说我打不好，你让沈星回给你打。

接着你就看见沈星回接过领带，套在易婕脖子上，干净利落的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

邱诺亚走过来悄悄拍拍你，“你也得学着点”。

嗯？你看着他。

“不管是哪个院的，也不管是男是女，所有队长打领带都特别熟练”，邱诺亚循循善诱，意味深长的看你一眼，“毕竟几乎全队的领带都靠队长了”。

他说完又拍了拍你，跟着沈星回一起先进赛场坐着了。

易婕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领带一整理好她就蹦跶过来，扯着你问，这才多久你就被钦定啦？

“你干嘛不跟她说两句？”

“说什么？”

前几场打完的新生赛小分表已经出来了，沈星回坐下后就一直低头看手机。

“鼓励一下啊，毕竟是你看好的人。”

“我看好的？”沈星回抬头看了邱诺亚一眼，不太认同，“我可没看好”。

“那不然你说她明年能上校赛？？？”邱诺亚简直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只是陈述事实”沈星回又低下头看密密麻麻的小分表，“她也不需要人看好”。

邱诺亚被他堵得没脾气，自顾自的低头玩了会儿手机，最后像是忍不住，又拍了拍沈星回，“我问你个问题啊”。

说。沈星回已经看完了传过来的表，正低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邱诺亚靠在他旁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准备让她当队长吗？”

“谁？”

“还能有谁！”

沈星回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邱诺亚，问说，你到底为什么对她这么大兴趣？

邱诺亚简直觉得这天没法聊，他明明是看沈星回最近老提到这个新生才跑过来看看的，现在怎么倒打一耙变成是他有兴趣了。

“我有兴趣个鬼啊！我是看你奇怪才问问的！”

我奇怪？沈星回扭头看着他。

是啊，邱诺亚又掰着指头跟他数，你之前给谁开过小灶？看谁大一的时候说过她以后能怎么着了？除了她你还看过谁的新生赛？

沈星回想想说，后两个那是没有，但是前一个，你要把这叫小灶的话，全部新生都吃过了。

他说完冲邱诺亚摆摆手，准备趁这会儿靠着椅背睡几分钟，叫他别再捣乱了。

你进场的时候下意识的往观众席扫了一眼，新生赛的观众不多，你一眼就看到坐在中间偏右的沈星回和邱诺亚。

邱诺亚笑着冲你打了个招呼，沈星回没什么反应，眼睛微微弯了弯对着你点了个头。

评委入席后双方落座，易婕又在你对面略略略，比口型说，你输定了。

你懒得理这位死党，低头看自己的资料。

正方论立的中规中矩，你听到主席宣布“有请反方三辩质询正方一辩，计时两分钟”的时候站起来，礼貌的向对方打一辩的男生问了个好。

“跟您方确认一下，表里如一的意思是，我的内心所想或者私底下的行为，与我的外在行为相一致，也就是怎么想就怎么做，对吗？”

男生看起来对自己的论的熟悉程度不是十分有信心，想了想才点头道，是。

“那请问如果只有里，而没有外在行为，是不是就不能称之为表里如一？”

男生沉默着，半晌才又点了点头。

你接着又问道，“所以您方是不是认为，当艾伦图灵被询问是不是同性恋的时候，他只能答是，连沉默都是不应该？”

邱诺亚惊悚的望向沈星回，问说这是你给她想的？

论是我想的，沈星回也看的专注，等你那边质询结束后才边鼓掌边回答，质询跟我磨了几次，内容是她自己想的。

我靠？邱诺亚简直觉得难以置信，这个水平拉出去，别说同级了，不算太强的学院院队主力都能秒杀一半。

不过怎么说呢，看起来还是在模仿沈星回的风格，邱诺亚感觉你还尚未把自己的长处用到极致。

但即便是如此，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她怎么做到的？邱诺亚问，这简直进步如飞啊。

“逼的”，沈星回看着正低头看攻防的你，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早晚能做到，只是管不住她非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你好意思说她？邱诺亚白他一眼。

“这不一样，我当时是院队没人，不行也得上。她现在背后还有我们，明明可以成长的再慢一些，不用这么累。”

邱诺亚十分无奈，“你知道吗，自从你上任之后，我都感觉你不像在当队长”。

沈星回瞥眼看他。

他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顿了顿，说，你其实可以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么多。

你看看别人队，谁家队长干成你这样儿了？操心人觉有没好好睡，饭有没好好吃，现在连进步速度你都管起来了？还有什么你不操心的？恋爱和GPA管不管？

邱诺亚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玩，没准备沈星回有什么回答。

等前半场结束，终于进入自由辩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沈星回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道，看她熬夜累到在六楼睡着，你不心疼？

你一出赛场就被邱诺亚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被从后面走上来的沈星回不动声色地分开。

“不错嘛！”邱诺亚用力拍了拍你，十分兴奋，“我跟你讲评委就是为了照顾新生心情，平衡一下，你们赢了就得把最佳给对面，其实易婕分跟你一样的。”

是吗？你笑着谢谢邱诺亚，看着邱诺亚身后的沈星回说，可论不是我想的，是师兄帮我出的。

“你要是现在就能独立出论，别人也不用玩了。”沈星回走过来，语气里有无奈的笑意。走廊的顶灯映射在他的眼底，你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是希望你们能有朝一日变成独当一面的辩手，但也不需要为这个把自己逼得太紧。”

他那双湛蓝的眼睛就这样温和地看着你，说，你可以拒绝我的帮助，但不用假想自己身处绝路。

“只要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说，好。

沈星回于是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你的头发，“你饿不饿？请你吃夜宵”。

邱诺亚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沈星回请客吃饭的好机会，明明是两个刚打完比赛的人来用食物安慰一下疲惫的身心，他非要来掺和一脚。

你和沈星回还穿着正装，加上一个入了秋还穿着T恤大裤衩的邱诺亚，坐在烧烤店里满目违和。

沈星回坐下后把单子先递给你，“上次你没吃到，这次给你先点”。

你没接，说师兄先吧。

“不用管我们，我们来过很多次，直接点就行”，沈星回把菜单放在你面前，邱诺亚坐在旁边用手机跟人聊天，带着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猜也知道是在炫耀。

好吧，你拿起菜单看了看，也就是常见的烧烤食材，沈星回的手从对面伸过来，在菜单上左右点点，告诉你哪些是这家的招牌。

你划了几样之后把菜单还给沈星回，他果然轻车熟路的在上面又添了几样之后就下单了，从头到尾都没给邱诺亚看过。

你想起来邱诺亚周三下午培训结束后，坐在讲台上，晃着腿跟台下你们这些新人聊天。

“等你们以后固定一批队友了，不只是这些，可能还有校队那边的。备赛起来恨不得一天十几个小时呆在一起，普通情侣都没这么黏糊”邱诺亚说着笑了笑，从讲台上跳下来，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这群正在成长中的辩手们身上，“到时候这群人就会成为你整个大学期间交情最好，也是最默契的朋友了”。

校赛小组赛要打三场，法学院前两场都是大比分获胜，第三场赢不赢都不影响出线，沈星回就没上，换邱诺亚带队，他休息一周。

周六晚上吃完夜宵回去，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一点，感觉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

只是又睡饿了。

不过暂时还没时间吃饭，手机上有几十条未读信息，多半都是周日晚上要打新生赛的队员给他发的，问他论或者攻防行不行。

沈星回坐在床上挨个看，然后一条一条的回给他们。

你的微信就夹在这些人中间，“师兄在寝室吗？”时间是早上九点。

沈星回隔了四个小时终于回复你：在，怎么了？

你回的很快，“家里寄了些点心，给师兄们拿过来几包。早上你没回我，就放在你们寝室信箱里了。”

沈星回回了你句谢谢，准备下楼先把点心拿上来垫垫，他确实是饿了。

周末在寝室倒也不用太注意，他洗漱完之后踩着拖鞋打着哈欠下楼拿吃的，刚走到一楼手机贴着裤兜震了一下。

是你的消息，师兄出来一下吧，我给你买了饭。

沈星回往外面一看，你果然站在外面，手里拎了个打包的餐盒。

“你怎么来了？”

“在附近自习，猜着师兄没吃饭就过来了。”

沈星回在第一次例会上承诺说可以随时找他，那真不是随口说说，不管队员什么时候找，都能很快得到回复。你看他这么久没回，想想前几周的赛程，知道肯定是人没睡醒。

我要是点了外卖怎么办？沈星回问你。

你看着他问，你点了吗？

……没有。

那不就行了，你把餐盒递给沈星回，“赶紧上去吃吧，我回去自习了”。

你第二周的题目是个挺基础的政策辩，沈星回看了看觉得你自己应该可以，就没怎么过问。

大三上学期课不少，他前段时间赛程太满，落了一堆论文没写，每天除了上课就泡在图书馆写论文，晚上不去法学楼刷夜了，跟队里面的其他师弟师妹不常见，也就用手机远程指导一下辩题。

沈星回周四下午去团委交了个表，出来的时候听见拐角的休息区有人在说话，想是不是队里的小朋友在那儿讨论，就拐过去看了一眼。

一看不得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角落里人头攒动，挤在一起，沙发上大包小包堆的都是东西，他看见了自己队里的好几个人，包括你。

中间茶几上还放着电磁炉和一口锅。

你最先发觉沈星回来了，直起身来看着他，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着扭过头。

一时安静如鸡。

沈星回一看，好，很好，不光他自己队的，其他队新生也来了一堆。

新生赛打乱院系组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加强各院辩手交流，这么一看是交流的蛮好，

“干什么呢？”

他声音还是往常一样的平静，不带丝毫怒气，只是话一说出来，却莫名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不说其他院，他自己队的几个小朋友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你开口，解释说，易婕的妈妈给她寄了点自家包的汤圆，她拿过来煮给大家吃。

沈星回指着沙发上的大包小包问，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队的一个男生小声说，我们想着不能白吃啊，就买了点鱼丸准备分给大家吃。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坦白了，没有一个人是准备白吃的，于是他们不光有汤圆和鱼丸，还有挂面、金针菇、蟹棒、玉米肠……每个人都来一包东西就堆这么多了。家是本地的一个同学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小型电磁炉和锅，他们就准备在六楼靠着休息区的电源和桌椅开火了。

除了你。你反倒是最无辜的，易婕最开始叫你没叫动，想两人从小就经常在一起吃饭也不稀罕，后来就没撺掇。

本来这里只有你的，自己抱着电脑在做攻防，呼呼啦啦上来一群人把地儿给占了，你还没来得急走，沈星回又来了。

法学院六楼都已经进入办公区了，这个休息区拐个弯走两步连着就是团委、教务、学生处。

还带了锅。随便哪个老师闲着累了出来舒展一下筋骨他们这群人晚上就能被通报批评。

全都是辩论队的，估计各院队长也要被拎过来挨训。

沈星回没说话，也没人敢出声。

他看着你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晚上在这儿碰到你的情形，也是坐在那儿，没有跟队友一起，孤单单的一个人，累的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沈星回自己进队的时候队里青黄不接，他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别说跟队友带口锅自己偷鸡摸狗的煮东西吃了，他快连正经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你坐在一群人中间，这群人中的某几个，会在不远的未来成为你最默契的搭档和最好的朋友。你们可能会做错事，会有争吵，会经历惨痛的失败，但也会共同进步、成长、磨合，体会胜利带来的最美好的喜悦。

换做其他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也是一样。

沈星回静静地看了眼前这群人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说，把东西拿上吧，到103去煮，我给你们开门。

103的钥匙除了团委，每个社团的负责人人手一把。那儿有电源，还有桌子椅子，辩论队的柜子里甚至还有一次性餐具，简直不能更美好。

一群人愣怔的安静了几秒后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欢呼。

沈星回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说，安静点。

于是大家又都静悄悄的，抱着大包小包端着锅，跟在沈星回后面偷偷下去。

沈星回从里面把103门锁上之后就彻底控制不住了，群魔乱舞，煮的满屋子飘香。

你问他，要是团委老师突然下来要用怎么办？

沈星回想想说，不知道，强行不开门，说我们在里面备赛吧。

可是万一真进来，这怎么办？你指着桌上的一片鱼丸挂面，水煮汤圆，金针菇拌玉米肠。

其他队员看沈星回这么纵容也没那么紧张了，抢食也不耽误说话，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点着人说，“我吃面，你喝汤，你负责把鱼丸干掉，你负责金针菇，我们给它瞬间消灭掉……锅……锅怎么办？易婕你把锅吞了吧！”

沈星回看着他们闹，手边突然被纸碗碰了一下，低头发现是你递了个碗给他，里面有三个热气腾腾的汤圆。

“第一锅煮的，还没被其他的东西弄串味。”

沈星回看着你，眨了眨眼睛，像是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把碗接过去，舀了一颗放进嘴里，汤圆的内馅还有些烫，沈星回一边张开嘴呼气，一边语气严厉：“不要以为用这碗汤圆就能收买我了，等闹完我还是要跟你们谈谈的。”

好啊，你并不在意，笑眯眯的坐在沈星回边上，看着他咬了下一口汤圆，芝麻馅流出来，香气四溢。

好吃吗？

……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