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给我讲睡前故事？”沈星回躺在被子里，半边手搂着我的腰。他眨了眨眼：“我不用睡前故事也能睡得很好。”

“这不一样！”我抬起身子，瞪大眼睛看他，被子里钻进一股凉风，冷得我瑟缩一声，又躺回他怀里。头抵着的胸膛隐约发出一声轻笑，我恼羞成怒：“不许笑！”

“嗯嗯，咳。”沈星回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后背，把我往他怀里捞了捞，一双求知若渴的蓝眼睛凝睇着我：“讲吧。”

“从前…从前有个小王子。他生活在遥远的王国里…”

“哪个王国？菲罗斯吗？”沈星回笑。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听睡前故事的时候不可以说话！”

“这样吗。好吧。”他垂下眼睛，颇为委屈地点点头。

我清清嗓子：“小王子有三座皇宫，一座是金黄色的，每天都有暖洋洋的阳光，一座是银白色的，可以看到天空中所有的星河，一座是浅紫色的，有一张很好睡的床。”

我看着沈星回，他也看着我，鼻梁的阴影接上睫毛的颤动，半亮的月球灯像他的萤火，他看得我耳根泛红，于是我欲盖弥彰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许我说话。”

“我现在允许了！”我从善如流。沈星回沉吟几秒：“品味很独特，我喜欢第三座。”

“我也喜欢…有一天，城堡外面来了个女孩。女孩…女孩很漂亮，她勇敢坚强灵动美丽，王子对她一见钟情。”

这回沈星回很明显地笑出了声。他把下巴抵在我头顶，闷闷地笑起来，像一只小音箱：“嗯，对。”

“对什么？”

“嗯…确实是一见钟情。因为你…她漂亮勇敢坚强灵动美丽，所有人都会喜欢她，包括王子。”

我被他夸得开心，还不忘纠正他含沙射影的话语：“他是他，你是你。我又不是那个女孩。”

沈星回攥住我的手指，把我指根的戒指推了推：“你说得对。”

“女孩敲开了皇宫的大门，她衣服有些旧了，身上也脏兮兮的。女孩问：我很饿，你能给我一些吃的吗？”

“王子很温柔，温柔到女孩几乎以为这是幻觉。他为女孩准备了簇新的衣服，美味的食物，甚至告诉女孩，你可以在城堡里常住，我会保护你。”

“女孩不理解为什么，因为在她从前的人生里，世界就是一架巨大的天秤，所有的筹码与爱都被放在对立的秤砣，等着人们排队换取。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仅仅是打开了城堡的大门，她甚至不完美，王子就对她这样好。”

沈星回不说话，我以为他睡着了，但揽在我后腰的那只手安静地抚了抚我的脊背，我知道他在听。

“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寻找爱的证据。她捕捉每晚的晨星，白鸽的羽毛和路过的铁匠，她把这些送给王子，她拿来铁匠的饰品装饰自己，她甚至懊丧，她不能把生活里的所有缝隙都写上王子的名字。”

我声音有些低，眼角渗出一些眼泪，我把它们都悄悄擦在沈星回睡衣上，晕开一片流星似的拖尾。沈星回一定感受到了，他低下头来亲我的额头，细细密密的吻。

我不敢抬头看他，自暴自弃地把头扎在他的怀里。

“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沈星回说。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深空中传来，朦朦胧胧，如月光朗照瀚海的柔和。

“王子告诉那个女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王子还不是王子的时候，他们其实见过面。”他手指划过我的太阳穴，我才发现那里的冰凉是我不断流出的眼泪。

“王子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王子，他在宇宙中游荡了二百年，又徘徊了二百年，直到看到遥远的地球上，有一个女孩出现。”

“她…嗯，她很美好，她总认为自己不够好看，不够坚强勇敢，可在王子心里，她抵得上千千万万颗星辰和玫瑰。”

“王子很想见到她。”

“于是他来到了地球，他建造了三座皇宫，像最虔诚的信徒，每日每夜等着女孩踏足。她或许会准时来，或许根本不会来，但她只要推开城堡的大门，王子就会义无反顾地爱她。”

“为什么？”我抬起头，隐约看到他温柔缱绻的眼睛。沈星回低下头来吻掉我的眼泪，包裹我像蚌壳包裹蚌肉，仿佛我是他最本真的脆弱。

“没有为什么。”沈星回让我枕在他的胳膊，他很轻地捧起我的脸，大拇指按在我的嘴唇。

“因为等待被爱的，不只是女孩一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王子已经偷偷见过她很多次了。”

“见过她哭，见过她笑，见过她没拿到好成绩在座位上偷偷流眼泪，也见过她受到夸奖后的意气风发。王子觉得很奇怪，这么小小一个人类，怎么拥有这么浩大的情感？”

“他无可避免地被她吸引。于是他决定爱她，就像女孩爱他那样。”

“他花了四年建造这些城堡，好在她来了，王子没猜错，她没有失约。”沈星回说。

“陪她过生日的时候，王子听到她的生日愿望。她说，想要王子一直陪在她身边。王子想，这算什么愿望？这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

“王子看她在城堡里进进出出，自己也很快乐。当她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时候，就会感到由衷地幸福。”沈星回撩开我面前的发，他眼睛也湿漉漉的。

“王子想说，即使没有那些晨星和白鸽的羽毛，铁匠精致的饰品或着服装，他也一直在她身边。”

我被他温柔地拍着，像在哄爱哭的小孩。他的怀抱供我蜷缩，于是我可以畅快地流眼泪，像挤干海绵里的所有盐水。

沈星回的手掌和吻落在我的背上和脸上，他平视我，我在他眼里看到海面的瑟瑟，他闭上眼贴近我，几乎像是呢喃。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我指根的戒指。当时他把戒指给我戴上的时候手甚至在抖，那可是他拿剑的手。

我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睡前故事讲完了，你也该睡觉了。要是还不睡，我们明天约的自助就要长腿飞走了。”

我搂住他的腰，吸了吸鼻子，嗓子像被堵住：“睡醒了，你会不见吗？”

他没有笑我，沈星回没有笑我，他只是把头埋到我脖颈，我感受到他在点头。

“不会消失的。”

“永远不会吗？”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