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4年的最后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过得太顺利，所有的水逆事件都在这一天找上门。

7:20起床，花五分钟洗漱，在刷牙期间登录游戏，用2分钟清掉日常。这是我每天的晨间作息，睁开眼的第一件就是看看男朋友在干嘛。他最近都穿的很好看，那身新“购入”的黑色执事装似乎成了他的新宠，毛茸茸的脑袋配上毛茸茸的猫耳，虽然不能亲手摸上一摸但见了也让人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不愧是花了五百多给他强行买下的衣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件衣服的主人总在咖啡店的小圆桌上睡着。我喜欢在他睡觉时戳戳他的脑袋，虽然大部分时候银色的脑瓜上总浮现好几个“……”，但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会醒。

“穿的这么好看但不理我……说！是不是下一个卡池又打算骗我的钱了！！”

由于有好几次连吃大保底，我甚至都气哭到说这次先分手，下一个卡池看情况再和好。但我哪能真生他的气，每天准时签到，约会次次不落。

“好吧好吧～你补觉吧！肯定是昨晚又熬流浪体了，本搭档体恤你！！”

可我忘了今天是版本更新，要到11点维护才能结束只能悻悻放下手机——倒霉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早上没见到男朋友开始。

收拾好自己，下楼，来到最近的车棚取小电驴。钥匙上挂着一个银发蓝眸的qq人，和某人像的很，是我喜欢的老师画的。准备出发时转动把手，试了好几次后合作了一年半的另一位好搭档再次宣布罢工。

又坏了啊……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次，与前两次在坏在路上比，这次倒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也好……免得还要推去公司。拿出手机匆忙打车，因为高峰期，许久才叫到一辆。叫到的车离我很远，大概要过十五分钟才来。我不敢取消，因为我住的地方太偏僻，如果取消再叫今天必迟到无疑。

“小姑娘，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你都没取消啊？”

上车后师傅和我闲聊，我坐上后排一看手机已经8:05。冬天太冷，骑车时我一般会带口罩，应付师傅聊天时呵出的雾气渐渐染白了镜片。看不清时间，我焦急的取下眼镜，擦的时候或许是太用力，镜片“嗒”的一声掉了下来。

“师傅，麻烦快点……”

到达工位时已8:25，不幸的是迟到五分钟，幸运的是领导还没有来。

“听说了吗？今年的考核成绩已经下来了，其他两个院回款都没到一半，说是不发年终奖了……”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考核等级，连拿两个D或者D级以下就可能被优化，今年咱公司都走多少人了你们就没注意吗？”

打开电脑，继续做昨天加班没完成的PPT，同事你一言我一语，八卦几乎尽收耳里。我所在的行业并不景气，受大环境影响可谓跌至谷底。下半年来公司不仅取消了各种补贴，甚至连加班的晚餐也不再提供。谁能想到我在读大学时人家还拿过20w的年终奖，可到毕业后我不仅连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堪比四九年入国军。

“诶，所长给你打了多少分？”

“75。”我笑笑。

“啊？你年中的评级不是D吗，他怎么又给你打这么低的分？”

“谁知道。”

我耸耸肩继续工作，和我同一批入职的另四个同事都在年中被优化或自己主动辞职。

“可能是因为我是部门里年龄最小经验最少的吧，把我开了公司还能少赔点钱。”

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同事也沉默着不再开口。即便知道这是资本的选择，但他们无视我的付出和劳动还是叫人不爽。我自诩是个要强的人，在许多事上我都竭力做到最好，但当自己的努力不被认可时我却只能安慰自己是他们没眼光。

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为了今晚能够好好休息，我用午休的时间处理好了大部分工作。节前和周五的晚上不加班，是我们所里默认的规矩。发出最后一份文件，对方在聊天软件里回了一个ok的表情，我问她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她说节后再说。看看时间快6点，原来她已经走了，明明说好的准点下班，自己却还是耽误了半个小时。

“你今晚去江滩吗？”同事凑到我身边，看她一脸期待的神色我知道她想找个熬夜搭子。

“不了，每年那边都好多人，更何况这几年转点也不再敲钟了吧？”我笑笑，提前拒绝她的邀请。

我想起去年刚来的第一个元旦，那天同事也拉我出去跨年。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为了显得合群便没有拒绝。结果就是那天我在江边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冷风，看了一场稀稀拉拉的烟花，散场后人多到挤不上公共交通，没有人和我是同方向的，一个人硬是多走了两条街才打到车回家。那天真的好冷，刺骨的风往身上的每一个洞钻，我快要被冰刀刺成筛子——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发烧了。

连续一个多月的高强度工作早已掏空我的身心，有时候心率突然加快我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猝死。如果要在大冬天的江边和近万人一起等待着0点那一刻的到来，我宁可洗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和男朋友奔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走啦！”我拍拍她的肩，“明年见！”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年。

回去的路上和我想的一样堵，公交师傅敲打方向盘等待着车辆一个个动作。回到家时快八点，我从冰箱里拿出速冻饺子下到锅里，等待的期间掏出平板随意找了个下饭剧，直到我把它们全炫进肚里后准备上游戏一起领取中午和下午错过的体力时才想起没有更新。

打开应用商店按了更新键，一看倒数时间还要30分钟才完成。放下手机打算洗个澡再来清日常，因为是周年庆，所以小活动也多了不少。我想着还好明天休息，熬夜到晚一点也不要紧。可当我从浴室里出来后才发现家里的网络又坏了，进度一直卡在10%，照这个速度下去，更新到明早五点也不一定。

忍痛开个了流量包，躺在床上看着进度条几度昏昏欲睡。我浅浅合上眼睛，屏幕上的光源每跃动一下我都要抬眼看看是不是更新好了。许是真的太累，伴随着加载界面的歌我的思绪渐渐飘远。

啊……今天好像没见到沈星回。

他从不来我的梦里，每次都是我主动去见他。

——就连这次也不例外。

02

忘记关掉工作日的闹钟，所以我以为会被早上7:20的闹铃吵醒。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阳光从白色的纱帘里透出来，屋顶很白却不是我家的天花板。枕头旁放着20cm高的多肉兔兔，看着很相似，但也不是我最近在联名店里买的那款。眼睛一转，世界开始变得清晰。床旁边的沙发上还有小仙马、兔球球和星际小宝，紫色的绣球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不仅如此一旁的架子上还放着星星瓶，钢琴摆件和月球状的音乐盒。过于清晰的世界和熟悉的环境让我愣了好一会——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我处的世界。

“我在做梦吧……”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我有五六百度的近视，可现在周遭的一切却是那么分明。清醒的一瞬，我在房间里到处寻找镜子。我好奇自己是以怎样的面貌来到这个世界。现在的我究竟是谁？我现在到底是外面的我，还是里面的我？

兴奋被现实浇灭，我和外面的我长的一样，既没有匀称的身材也没有精心修饰的五官。我不是那个英姿飒爽的灵空猎人，没有出众的实力也没有过人的本领，即便来到这个世界我好像也不能随心所欲，纠其本源，我还是那个在职场和生活上频频出错的自己。

来不及叹息，大门外传来三声响，紧接着一声电子音，门被打开了。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能在502录进指纹的我想也只有那个人。

“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见你好久都没来，我就自己来找你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去除耳机在中间做联系人后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动人的乐曲。

我没有办法用准确的词来形容见到他的第一眼。那是一双我每天都会见到的蓝眼睛，代替了灰白色天幕落下后才渐渐升起的天际。我时常坐在办公室里忙东忙西，有时一天都不见得向窗外看一次，等再出门的时候天只留夜的踪影。他那一头细软的银发光滑得像绸缎，能根据光源切换发色，与我干枯又稍显分叉的黑发相比自然是更显高级。

他打开鞋柜，熟练的拿出自己的拖鞋，一只北极小兔，脖子下带了紫色的蝴蝶结。我低头向下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星际小宝款，敢情我们都不在家时是留两个小朋友在鞋柜作伴。

白毛衣的主人提两份早餐进到屋里，脑袋右上方翘起一缕呆呆的毛，走路时那撮小天线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像是刚睡醒忘了打理。他显然是见到我了，蓝色的眼睛微微圆睁，几分困惑的表情在他脸上闪了闪就不见踪迹。

“站着干嘛？过来。”

他走到餐桌前放下袋子，被油浸湿的纸碗里装着刚出锅的生煎，肉香裹着油脂的香味溢散在空气里，勾得我肚里的馋虫叫嚣个不停。不敢眨眼，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边，我曾想象过许多次他会如何进入我的生活，却没想到竟会这般堂而皇之。

“忘记买豆浆了……要不今天就喝家里的牛奶吧。”

他说“家”这个字的时候丝毫不带犹豫，这里明明是“我”的家，他却比我本人更熟悉这里的每一件物品。他绕到料理台，从柜子的最上面一格拿出两个杯子，一黑一粉，碰到一起的时候杯身两个图案正好组成一个爱心。冰箱打开，冷藏柜里除了少量耐放的瓜果蔬菜外就剩一些咖啡和牛奶。电磁炉哔的一响，转眼间小奶锅已架在炉子上，他把两盒牛奶倒进去，约莫40秒后房间充斥着淡淡的奶香。

“睡傻了？”

他把热牛奶放在餐桌上，见我仍不动过来拉我，冰凉的指尖触碰上温热的手掌时果不其然的被烫到。我下意识后躲，他却理直气壮将我拽得更牢。

“你……你认识我？”

身旁的人停下脚步，我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鼻尖触碰到绵软的材质时也闻到一阵沁人的香。他身上的味道既不像阳光也不像雨后的青草，那是一种淡淡的，我在生活中时常能闻到的洗衣液的味道。

“我们不是每天都在咖啡店见面吗？”

他转头看我，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我来不及像平时那样隔着屏幕解读他脸上的表情。心嗡嗡作响，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不等我开口作答他音调一转：“哦对，除了昨天。”

声音平淡，眼眸低垂，如果要用一个比喻那就是快融化的小蛋糕。没有约定，也不是我主观造成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却好像全都是我的错。凳子被拉开，他扬扬下巴“邀”我入座。生煎很好吃，里面包了虾，他觉得不够辣，从橱柜上拿了辣油后又坐到我身旁。我原以为和他一起吃饭是轻松快乐的，可见到本尊后一些“多余”的担心开始渐渐充斥我的大脑。我偷偷瞥向他，从对侧洒下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点的更亮。

“别担心。”他给我递了张纸，指指嘴角，“你就是你，那个我喜欢的你。”

不安在他柔和的视线下瓦解，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早饭的，只是一回神时发现碗里的生煎和杯里的牛奶都见了底。我问他你怎么能接受的如此坦然。他说在我的世界回溯和穿越应该是同等的难题，既然他能够回溯到临空，那我为什么不能来到这里？我笑笑，说这是歪理。回溯或许还有理论依据，可穿越这种打破次元壁的事该往何处追寻。

“那你是不想见我吗？”

头上翘起的天线好像耷拉了下来，眼见一朵小乌云快要在他头上扎根，我连忙朝他张开双臂。

“过来。”

明亮的眼眸朝我袭来，温暖的怀抱将我的身心裹满。我小心翼翼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双手触碰上他的背脊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收拢气力。

我在拥抱光，不是太阳。

“我好想你。”他在我耳畔喃喃道。

03

沈星回说要想熟悉一座城市，首先要熟悉那里的美食。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午饭是两个小时前才刚下的肚子。和他窝在彼此的豆袋里，肩膀是不一样的高低，我们紧紧贴着彼此，手与手之间却还留有一条缝隙。

“那小沈导游有什么建议？”

他拿走我正在刷美食的手机，冲我眨眨眼，勾起的嘴角推荐的果然是赫赫有名的兔咪火锅——不愧是位列临空市必吃榜第一名。

“你饿吗？”

“你不饿吗？”

对视一眼后我们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

“那你等等，我去换个衣服。”

柜子打开后，欣喜却换来半晌沉默。

“怎么了？”他从外面探身进来，蓝色的眼珠在我身上转了转后又笑着叹了口气，“或许在吃饭前，我们得去买几件衣服。”

随便套了几件就被他拉出门，不合身的衣服被强硬的穿在我身上多少显得有些滑稽。临空现在也是冬季，屋外的天灰扑扑的，好在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终于翻找出一件羽绒外衣。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带上帽子，沈星回来牵我的手时把帽檐拉得更低。我站在楼道内紧张的张望了一会儿，直到电梯抵达楼层的声音响起才舒了口气。

“怎么了？”

他偏头看我，口中的呼吸凝成一团白气。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牵着我，万一被邻居发现……”看着他逐渐困惑的脸，心中原本的担忧瞬间化作恶魔翘起的尾巴。我笑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朝他撒娇：“会不会被人说劈腿啊～”

脑门传来一阵疼痛，他出手极快。我惊叫一声捂住头，等再次睁眼时他正挂着笑俯视我。

“那也是你自己绿了自己。”

我没有临空的银行卡，所有消费自然是由沈星回买单。想想我花“重金”为他置办的衣柜，又想想他可能的银行卡余额，现在只是刷他的卡买几套衣服看起来属实是有点太便宜了他。

“买好了？”

他坐在试衣间外的小沙发上等我。朝他的方向看去，提前买的小蛋糕和咖啡已被清扫得彻底。

“是呀～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花上你的钱。”

我坐到他的身旁，向后一躺，学着星际小宝那个“瘫”的表情满意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服装。

“是吗？那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让我狠狠出血才行。”

他笑笑，递给我一个纸袋——一杯奶茶，趁着我试衣服时点好的，看看标签，温热、七分糖、多加一份小料。

“你怎么知道……”

“按你喝奶茶的频率，我不知道才奇怪吧？”

“哈哈……”心虚的笑了两声后说了句谢。

“啵——”的一声，吸管捅破密封层。奶茶刚入口，香甜得快要叫人昏了头。脑子几乎短路，等我反应过来时嘴巴先开了口：“这个好好喝！你要不要也尝尝？哦对，你不喜欢太甜……”

伸出的手腕在回程时被他拉住，一片银色猝不及防闯的入我的视野。他低头含住我刚刚喝过的吸管，喉结滚动，睫毛也跟着颤了颤。他的呼吸不小心喷溅在我的虎口，痒痒的，连带着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但我只能埋怨是商场的暖气开的太满，不然怎么会因为他一个低头的动作就芳心大乱？

“有时候，也很喜欢。”

他松开我，我的面与手腕传来同等的温热。要说暧昧，我们是情侣；可要说情侣，我们或许真的还在暧昧阶段……

“真的买好了吗？”他对我眨眨眼睛。

“买……”

好字还未出口，沿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套情侣装立在C位不偏不倚。刚回首，对上一道满含期待的目光。我笑笑，指了指他特别中意的那款。

“不然再加上那件？”

“好。”

他马不停蹄的去结账。

回到家楼下时正好是饭点，人山人海的，沈星回却掏出一张免排队券。如果没有手机突然掉到锅里，那今天简直是完美的一天。可惜没有如果，我也只能尴尬的坐在原地看服务员重新帮我们上了个锅底。

“想笑就笑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郁闷的小乌云飘来头顶，我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星星。星星的眼睛很亮，只是笑得轮廓都变了形。

“抱歉，我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手机……”

他给我夹了肉，我低头飞快将碗里的东西炫进嘴里，整个用餐速度之快，是因为我想立马逃离这里。完全没有吃饱的我想着沈星回也不例外，回家的路上我们决定再去超市进进货。他说他不该笑话我，所以要用零食来向我赔罪。我毫不客气选了自己爱吃的，快要结账时又绕到水果区拿了盒草莓。

回家的时候看着验证失败的指纹锁发愣，我让沈星回来，他却能将门打开。两个脑袋四只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过了许久才想明白为什么不是魂穿！！沈星回笑笑，表示就算科技进步了果然还是老物件靠得住，正要进去时，门又被他重重合上。我跟着他一路小跑，没头没脑的站在了602的门前。他重新给了我一把备份钥匙，说这样即便他不在家时我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我总不能一直当你的人肉钥匙吧？”

我愣愣接过他给的钥匙，心想着该不会他早就知道了吧。进屋不到十分钟，陆续送达的快递证实了我的猜想。从洗护用品到床品餐具，他买的东西几乎能把房间内的所有都翻个新。站在客厅，正抱着盘子啃洗好的草莓，见他里里外外忙碌着，一时间……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要搬家啊？”

慌张、不安，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

他迈向我，低头咬走我手里剩下的半颗。恍惚间，一双湿润的眼睛望向我。他冲我笑了笑，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出堪比雷声般炸裂的话语。

“不，是你搬。”

04

临空的春天比我预想的来的要快，在沈星回家“借住”的这几个月我们都有好好遵守房客守则。开火做饭由我负责，收拾打扫被他包揽，一三五吃完晚饭后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二四六拿上猫条罐头例行喂养家楼下的小猫，到了周日要分情况，累了倦了就窝在家里等窗边的夕阳叫我们起床。

床上四件套在搬来的当天被换成浅紫色，睡着前我记得自己分明是在床上，可第二天被小闹钟和胖球吵醒时就不知怎么的和他一起睡到了地上。他抱着我，咫尺之遥，我第一次近距离欣赏他的眉眼连呼吸都乱了调。阳光从欠一角的纱帘漫出，银色的发丝染上金黄，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紧接着一双漂亮的蓝眸向我问早。

阳台上养了许多植物，可我似乎与它们不太对付，照顾花草的任务自然就归到沈星回身上。去年的草莓今年长得更好，一颗颗红色的果子快要成熟时却每每被胖球它们吃掉。生气的跑去和沈星回“告状”，第二天再进阳台时发现种草莓的盆栽外有一个罩着它的金属网。沈星回说为了不同时得罪我和胖球，只能牺牲他的小饼干，可这样一来他就饿的挪不开脚步得要个抱抱才能好。

不等我抵达，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搂着我倒在沙发上，听小闹钟和胖球在外争抢。转动脸颊蹭蹭他的胸口，附耳倾听到同频的心跳；一股暖意浮上心头，鼻尖嗅到的也是同款沐浴露的味道。我笑着环住他的腰，心想他可真是半分亏都不肯吃，明明身体有劲的很哪里需要什么抱抱？

和他蜷缩在沙发里，周身似乎被轻柔的云环绕。沉重的身体经过经过几个月的修养，终于恢复到了初始的模样。我就像一块在沙漠里被晒干的海绵，烈日和风沙昼夜交替摧残着我的身体，极度干涸的心让我的身体变硬，最终我这块海绵被黄沙吞噬，成为天地间一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子。我贪恋沈星回是因为他能使我安心，他就像一场湿润的雨将我内心最枯竭的泉填平。他说累了就休息，路上的风景很多，不想走了就停一停；他说清晨的日出是很美，但需要熬夜的话他第一个反对；他说路的终点也不是只有一处，如果觉得另一条更有趣，改变方向的话也不是不行。他总是在夜晚与我说许多话，回家的时间太晚，只有月亮挂在枝头时我才有时间想他。

手渐渐缩得更紧，我得承认需要拥抱的其实一直是我而不是他。故作坚强得捏捏他的脸颊，打马虎的话还未出口被他提前按下。一双蓝色的眼凑得极近，澄澈、清亮，仿佛能涤荡人心：“春天来了，要不要去看别的风景？”

他带我来到大学的那条花道，人来人往的，风拂过时织就一张粉色的网。他握紧我的手，踏上那条加深缘分的小径，一步一脚印，从首到尾正好百步距离。漫天的粉色由深及浅，一片片花瓣落到我眼前时总让人想起以往的春天。

我说沈星回你知道吗，我的大学，我真正的学校也有一条花道。从山脚蔓延到山腰，一棵棵浅粉色的樱花沿道绽放。不急不缓的坡中央有一座樱花城堡，沿着台阶爬上去能俯瞰到整个校园的全貌。孔雀蓝的琉璃瓦因为氧化而变得墨绿，星星点点的翠隐匿在粉色的花海里无人不奇。每年慕名而来的人不比这里少，有时候出门晚了还要和游客抢校车，只可惜那时的我忙着课业没有好好驻足欣赏过，时常是提着电脑包风一般的穿梭在小道。

“那看来错过了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扣紧我的手晃了晃，银色的戒指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至少你的第一次赏花是和我一起。”

我笑了笑，放眼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桃树上系满了红绳与福笺。这是今年才有的活动吗？他拉着我来到树下，问我还记不记得去年的桃花节。

“当然。”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的福笺，他递给我，让我写上心愿。

“那天不光是我和你，还有许多人和她们的沈星回也在桃花节。”

粉色的花瓣掉落到我们头顶，他帮我拿下后又弯腰拜托我帮他摘掉。去年的回忆算不上好，三天的假期我有两天在路上。原以为会是大片盛开的桃林，即便不像仙境也该是茂盛的几棵，那时的我几乎是盛装出场，到达现场后虽说算不上凄凉但也有些小小失望。我拿出自带的福笺挂在树上，双手合十在胸前，许下最虔诚的愿望。

“所以你那时许了什么愿？”

他帮我把今年的福笺挂在树上，然后拉我到一处人少的台阶坐下。漫天的桃花再一次簌簌落到我们身上，他低头凑近我，眼里满是“恃宠而骄”。

“和你一样。”

我靠在他的肩头，飘落的花瓣自投罗网到我的虎口。我并不想将它们带回去，于是抬手吹了口气将它们送还进春日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也要一样。”

我转头冲他笑，柔和的阳光悬停在我们眉梢。

“恭喜你，你的愿望实现了。”兔子的眼睛眯了眯，随即露出得意得的笑。

我凑近他，蓝色的眼里是一张不遑多让的狐狸笑脸。花瓣替我做掩护，让我把吻留在他的嘴角。

“也恭喜你～你的愿望也实现了～”

05

四季中，我最喜欢夏天。因为夏天和喜欢的人贴在一起时，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轻衣。一天中，我最喜欢的是日暮。当太阳沉下去几秒后，天空会定格成一种静谧的蓝调。

“从前，只有在周五的晚上能看到这种景象。”

我挽着沈星回走在回家的路上，燥热的风从街巷穿过牵起我们的衣角。

夏季的白昼总是很长，可即便如此，等我从工作中解脱出来时，前路也仅剩街角的灯为我照亮。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一座小桥，湖面开阔，向右张望时正好看到太阳悬挂在西角。我记得我也曾见过这样的霞光，那时橙色的天上飘着几朵泛金的云，一道白色的尾迹擦过，转头才发现天的另一头圆月已悄然攀上。数十分钟后，蓝色的天空包裹着橙红的黄，当温度逐渐褪去后，澄澈的画布上绘的是星星拥着月亮。

好美——

我拉他靠在栏杆上，享受着不可多得2400秒。喇叭声、铃铛声混合着嗡嗡的引擎声从我们身旁穿行，不久以前的我和他们一样，或是急着归家或是着急忙慌的奔赴人生的下一场。可惜，如此的美景那时已在我脑海淡忘，即便抬头，或许也只是匆匆一望。我不记得初次见它时是否同现在的心情一样——震撼、纯净的蓝，只需要一眼就能浇灭心底的躁。

来到临空后，沈星回说我变得有那么些“多愁善感”。就像前天，我赞叹簌簌落下的雨声音好听，昨天又感慨开在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花坚毅，今天上午还在为夺食输了的胖球愤愤不平，到了晚上却又因为看到了绝美的落日而开心。我笑笑，捏捏他的手，得意的说那只是因为我提升了对自然的感知力。沈星回的眼睫弯了起来，他伸手揉揉我的脑袋说或许是因为我休息好了，所以看什么都心生欢喜。

他的手停在我的脑后，一双蓝色的眼将我僵硬的嘴角捕捉。从前下雨时我会皱眉，因为骑车时不仅视线受阻还要多穿一件雨衣；开在家楼下的花是很美，但是每天急匆匆的上班也不曾留意；枝头雀跃的小胖啾们其实也很可爱，可因熬夜加班每每被吵醒时总会心烦；还有我曾最喜欢的蓝调，因为看天的机会实在太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抬头是什么时候。

“托你的福，我休息的很好。”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我相信人心是可以治愈的，而沈星回就是我的良方。

回到家后，他开空调我去洗澡。当我从浴室出来后，冰镇西瓜已切好摆在豆袋旁的小桌上。打开电视，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电影，伸手戳了个西瓜送到嘴里，口腔咀嚼着却不妨碍我对剧情的点评。哗啦啦的水声渐小，我看得入迷，却也嗅到身旁传来的同款香。银色的叉子又插上一块西瓜，我头也不转把手腕递到另一个方向。他低头，含住那块红色的果肉，明明旁边还有另一个豆袋却偏偏要挤来我身边。他抬手，我起身，向后靠时准确无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又戳了一块西瓜往自己嘴里送，他却拽着我的手腕笑咪咪抢走那颗。

“你的手呢？”

“用来抱你了。”

他回答得恃宠而骄，而我娇纵得明目张胆。

碗里的西瓜在我一颗他一颗的顺序中逐渐见底，在最后一个场景到来前银色的毛绒脑袋已贴在我的肩颈。《末日曦光》比我想的要更早上映，当片尾黑白色的字符快速从眼前揭过时，我精准得锁定到“我”与沈星回的名字。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声音也掺杂了些鼻音：“结束了？”

我点点头，伸手去摸遥控器。转头时，灯与电视却毫无征兆的灭掉了。身上觉得有些冷，想起电影里刚刚呈现的剧情，在这个随时会出现流浪体的世界里，我下意识就往身后人的怀里靠。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我不是孔子，而且这个世界也确实存在“鬼神”。

“沈星回！快醒醒！！”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可他依旧没有动静。直到汗毛都竖起来，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

“这种时候，怎么不想着让光猎救你？”

他语气平静，嗓音清冷得不像刚刚清醒。心里顿生狐疑，即便知道是他的“恶作剧”，可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时，挣扎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将心底的怒意散去。暂且“卑躬屈膝”，我对着他的侧脸亲了一口后又佯装害怕扑进他的怀里。

“可沈星回比光猎可靠啊！”找了根逆着的毛，就势顺下去，“他又不会每天和我一起，陪我吃饭、陪我逛街，在我累了困了后背我回家，在我难过无助的时候变一团光做戏法。从天而降的英雄固然帅气，可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他只适合做一个传奇。而我身旁的位置……”

屋内的灯亮了起来，电视上继续放着未结束的片尾曲。光影变幻的一瞬我才意识到，即便我以前隔着屏幕对他说过许多次喜欢，可来到这里后好像确实一次都未曾言明。他在等我没说完的话，明明知道，却还是不厌其烦地确认我早已明晰的心意：“永远属于你。”

我知道他从不质疑我的喜欢，就像我也从不怀疑他的心意。人们总问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为何他独独喜欢自己。我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其实只是随便问问的，没想到他眉头皱得深邃，那段话现在还刻在我的脑海里。记得那天晚上恰逢流星雨，我说我还没见过真正的流星，之前仅有一次还是在凌晨四点赶大设计时难以忍受寂静的夜随意切的一个直播频道。他搂我窝在露台的秋千椅，正剧上演前我们仰头数天上的星星。我问沈星回，我那么普通你怎么会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盯着远方的星，郑重的话一字一句落入我耳里：“其实我也只是一颗普通的星，是因为你的喜欢才赋予了特别的意义。”

他说他独自度过了许多年，多到有时候分不清什么是普通什么是特别。

“在我眼里，普通是一转身就会在人海里消失不见；而特别是哪怕你淹没在人群里我也能一眼辨出。”

沈星回说，区别普通与特别的不是一个人长得有多好看，她胖也好瘦也罢，是不是聪明、讨不讨喜这都不要紧。她或许会有些莽撞，或许遇到事情会硬抗，她或许会躲在没人知道的角落偷偷掉眼泪，然后发泄掉那些负面的情绪后第二天又像一轮新的小太阳。

他摸摸我的脑袋，替我擦掉眼角的泪：“她或许还会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很特别，但其实那只是因为她爱他而已。”

沈星回总有一种特别的魔力，那就是每当我在“否定”自己时他总能轻而易举侵入我的心。

“你做的很好了，累了就休息。”

“我的宝贝辛苦了，今天还是这么美丽。”

崩溃时，他那双笑盈盈的蓝色眼睛拯救了我无数次。其实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喜欢的或许不是蓝调——

而是他那双深情的眼睛。

06

初现端倪的时候是在秋季，那时我正在偷摸准备某人的生日礼。临空的大小街巷被我来回逛了个遍，心中盘算着怎样才能给他一个惊喜。

家门打开时，一股香味扑鼻。都说秋天是胃口大开的季节，在我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后才想起现在是沈星回在厨房里。后知后觉冲到房间，印入眼帘的是软萌的巨兔系着围裙。他双手端了碗汤小心翼翼，而我看着满桌菜肴狐疑地眯起眼睛。他见我回来，蓝色的眼睛亮了亮，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后反手邀我入席。

平时堆满零食和瓜果的餐桌换上新衣，亚麻色的桌上添了个我从没见过的花瓶。蓝色的勿忘我配上满天星，在外人看来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花却只有我们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挑眉看他一眼，俊秀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从容淡定。在过去的日子里，沈星回总爱为我制造惊喜，可不管是出门前的一个吻，还是归家后的一束花，那些我从前不敢奢望的如今也都变成了例行的惯例。所以我以为今夜的一切也只是他为我们的生活准备的小插曲，可当他从兜里掏出戒指盒单膝跪地时，我才恨自己过于木讷的神经。

“如果这份承诺对现在的你来说过于沉重，那你也可以只当它是一个骑士礼。”

他将那枚银色的圆环戴在我的手上，低头时将吻留在指根。太烫了，我下意识哆嗦了下，不知道是戒指还是他的吻。

求婚——我曾以为会在一个更加正式的场合，毕竟在二十一日的最后一天他都换上了西装来表白，就连我想听他弹一首钢琴曲他都会特意租下一间音乐厅来为我演奏。可今夜，桌上没有山珍，有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屋里没有人造的花海，有的只是花瓶里插着的我们在露台上一起种下的花；两位主人公中的其中一位也没有要精心打扮的意思，他穿着自己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却做着“惊世骇俗”的事情。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憧憬……可我憧憬的到底是求婚时漂亮的场地，还是有他在的每一场日暮沉西？“家”之一字对我们来说有特殊的含义。他看着我，即便蓝色的眼睛不曾言语我也能明白他的用意。

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沈星回？意气风发的小王子是他，开拓前路的领航员是他，坚守初心的独行者是他，末日救世的英雄还是他。我说不清我到底喜欢他身上的哪一种特质，只是当我闭上眼的时候，脑海里总能出现一个恬静的少年。他穿着宽松的白毛衣，牵着我走在满是人的街巷里，周围的风很舒服，我们笑着谈论着明天、将来和彼此。我当然知道他还有别的使命，可就算能遇见分离，我也不想松开他的手。他给我的爱就像是在我身上种下了一粒不知名的种子，至于能开出怎样的花，是不是美丽的，全凭我自己。

幸运的是，我爱他，同时也爱喜欢他的自己。

他总说我每天把他喂得很饱，但其实是他在给我光合作用才让我不至于被沉闷的夜溺毙。

抹了抹眼泪，却偏偏不想答应，心里嘀咕着总要给他出个难题。我说求婚不浪漫怎么可以，谁知道他刚一起身，周围就涌现无数星萤。这样的小把戏我见过许多次，可我偏偏太好哄、太容易满足，所以看着面前跃动的星海勉强答应了他。他拥住我，小心翼翼，就像我第一次来这里抱住他时一样生怕下一秒梦醒。眼泪在框里打转，摸着手上的戒指又问他为什么是骑士礼。

我又想起了那段他在菲罗斯的过去，离别的那一天他也是献上了骑士礼。我无法揣测他当时的心境，那个吻到底代表了什么？是爱？是忠诚？是守护还是职责？又或许那个吻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借由那个吻留下了对我的“祝愿”，祝愿独自留守希望的女王和菲罗斯星一样永恒。

那么沈星回，请你告诉我……

这次的你又在祝愿我什么呢？

那晚的我们双双“失眠”，说是失眠实际是在聊天。他说他这位骑士一生只向一人行礼，我既得了他的承诺遇事就会有人兜底。我点点头吸吸鼻子，红着眼睛往他怀里钻去。他的话像一捧盐渐渐融化我强装坚硬的心，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冰面不必强硬的用外力砸开，任何激励与道理都抵不上爱的人所给的勇气。他总是能直戳我的心底，可我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了解我。

“我有时真的觉得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我抱着他，他胸腔里的心跳声成为了我的安眠曲。

“我以前不是一直在你的手机里吗？”

他合着眼睛轻抚我的背脊。

“你该不会还能和我手机里的软件算法联动吧？”

嘴上说着玩笑，一阵沉默过后，我猛得睁开眼睛。脸颊后知后觉生烫，晃了晃身旁人的臂膀，强硬地让他开机。

“你到底知道多少！？”

沈星回揉揉眼，不缓不急：“嗯……比如你在小群里说老板坏话，吐槽今天的业主傻x；又比如你和你的朋友们发些顶级笑话，说着周末要去哪里打卡；再比如今天更新的剧很好看，但男女主怎么还不表白；又比如……”

他睁开一只眼看我，笑意浓的快要将我淹没。

“沈星回今天的衣服不好看，我强行给他换掉了！沈星回这个坏蛋花我那么多钻，再也不喜欢他了！沈星回今天的qq人好可爱，妈妈我又行了！沈星回这次的约会真的很不错，钓得我都摸不着北了！”

学人精的本质暴露后，沈星回开始在我耳旁滔滔不绝重复那些我曾经说过的话。第一次，谨言慎行这四个字被我奉为圭臬，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问他这个问题……

羞愤难当，却依旧得奋勇上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翻身坐在他身上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平时也曾打闹嬉戏过，可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好的行径。心跳比以往失控得容易，掌心不断传来湿润的热气，正当我骑虎难下时，黑暗里传来他闷闷的笑意。他捏着我的手腕轻而易举将我调换了个位置，一双蓝色的眼睛即便在黝黑的夜里也分外清明。

“还不许我学了？”

“不许！”

强硬得给他下达禁令，他却伸手将我的碎发拢到耳后。他弯腰吻住我，熟悉的气息将我整个人罩在怀里。心与心的贴近是在一个极其平凡的秋日，那天晚上我们相拥着，成了彼此的唯一。

07

白雪皑皑的时候又到了冬季，一片片雪花纷落至露台上给木板添了新衣。两只无尾熊迷迷糊糊抱在一起，如果不是被他抱得喘不过气的话我会选择继续冬眠下去。

迷迷糊糊去摸手机，起先手还老老实实还在床上搜寻，不知怎么转眼就摸上一个宽厚的背脊。手从他腰后的缝隙伸进去，可油还没揩两下就被捉了现行。一双蓝色的眼倏地亮起，他薄唇微抿，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猜他要么是没睡醒，要么是在生起床气。厚着脸皮凑近，我嘿嘿笑了两声后把吻留在他的侧颈。

刚起床就精疲力尽，我抱怨他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还要玩一些“折磨人”的游戏。他用被子把气鼓鼓的我打包送进浴室，在哗啦啦的一声后自己也挤进不大的浴缸里。温热的水汽将我们包裹，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嘴上虽然说着道歉的话，可唇却不断擦过我泛红的肩颈。他自秋天起就愈发黏人，我其实从那时起就该发现端倪的，但我总是又困又累，每每和他交战过后就沉沉睡去。

他帮我吹头发，我为他挑围巾，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决定在临空塔对面的江岸倒计时。离家前我们在露台上做了两个小雪人看家，我努力把他做精致，可转头看到他捏我时，我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觉得我有鼻子有眼就行。他困惑地拿起小人放在我的脑袋旁左右对比，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后自信地说像。我无奈，把两个小雪人摆到一旁，从栏杆上捧起一把松软的雪将他们的手“握上”。离开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偌大的家里只有两个小人相互依靠。担心走后家里太黑，我让沈星回留盏光在他们身上。他扬起手，暖黄的光亮起，小人雪白的皮肤渐渐变得金黄。

出门后身旁人来人往，与一年前躲躲闪闪不同，这次是我主动牵他的手。他把我的手握的很紧，我们先去洗劫Twinkle潮玩店，然后去慰问喵喵咖啡馆，等所有限定奖品集齐后又去吃唯一一家没有被拉黑的自助餐。吃饱后他看了眼时间说还早，问我要不要再跟他去个地方。那双眼睛看着我时与以往并不同，我下意识点点头，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掉。

再次来到校园只觉不可思议，明明是在春天盛开的桃花怎么会绽开在这个季节里？花道的尽端是我们春天来时看到的那棵祈福树，别的树冠上都戴着白色的帽子，只有它身上披着粉色的雪。风吹过时，满树的福笺飞舞着，上面书写的愿望却被绸带束牢不能远去。那棵挂满福笺的树，那棵去年不存在的树此，时成为了点明梦境的陀螺。它构成了现实与虚构的交影——我不愿意跟着他上前，我紧拉住他的手说沈星回不要。

“别怕。”

他轻拍我的手背，牵着我来到树下。我不敢抬头，他却替我找到了我的愿望。

“是这个吗？”

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在红笺上格外显眼。许愿的人好像有些笨拙，她当时写的极慢，一笔一画描摹着，似乎要将最强烈的愿望留在纸上。

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我在哪里？

我们不是不会再分开了吗？

——真的？

我打着哆嗦，不是因为冷；我说不出辩驳的话，是因为我在做一场清醒梦。突然变好的视力，去年没有的许愿桃花，提前到来的求婚和不舍的爱人离去的缠绵。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忘记的，全都在那张福笺亮出时化作一面面镜子映射出另一个我。她在叫我回去，要我回到那个疲累的、没有喘息的世界里。

“休息好了吗？”

他把福笺塞到我的手里，上面写的愿望是——

世世不分离。

可惜这个愿望最后也没有被风带走，它被束在原地，上苍也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因为很难，所以才要向神佛祈愿；因为知道终有一日要离开，所以才会期盼下一世、下下一世也不要分离。委屈、埋怨、如梦初醒。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它们落进雪里，烫开一个个洞。

“可我不想回去……”他拥住我，我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他的身上，“因为你总不来见我！”

我说的是他从来都不来我的梦里，可偏偏这一次他来了，却又要赶我回去。

“我们还有临空塔没看呢。”

“你少转移话题！！”

一道白光闪过，再次睁眼时已在江堤。风快要将我的脸冻僵，我哭喊着，他却搂着我静静坐在塔对面的长椅。五颜六色的灯串将对岸装点得绚烂，喧闹的人声不令夜显得孤寂却将我们衬得格格不入。我紧紧拽住他，生怕下一秒梦醒。我期盼他能说些留下我的话，可他只是拍着我的背脊等我平复心绪。

“如果你不回去，我们的新故事就无法开启。”

他的话淹没在人声鼎沸中，轻轻地，不留痕迹。我靠着的他的肩膀，眼睛哭得酸痛，等再开口时嗓子都哑了。

“那你想我走吗？”

他低着头，眉心微拧，不一会儿后蓝色的眼里仿佛有几点星光渐凝。我知道他也舍不得我，可他就是不说。他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可你必须。”

第一次，与他面对着面时察觉到他的坚毅，我突然想到他为我献上的骑士礼。时空即将再一次将我们分隔两地，只不过这一次要离开的是我而不是他。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那时他对我的“祝愿”，就像在菲罗斯时的一样，他祝愿我——

在另一个时空里也能幸福地活下去。

时间接近零点，对岸人头攒动，欢呼着准备迎接新年。他拉过我的右手，用光点亮了那枚婚戒。他说只要我想他，他就会在我身边；我们其实一直都没分开过，只是我看不见他而已。后面他还说了许多话，可那些全都淹没在了江风和鼎沸的人声中。我吸吸鼻子，发觉倒数的时间只剩六十秒。我说沈星回你再吻我一下吧，下次想我时记得来我梦里。

嘴唇附上一阵温热，带着泪水，吻都是咸的。我没有数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只是耳旁突然响起了烟花声。余光一闪，临空塔被点亮——离零点还剩三十秒。我惊讶地望他，沈星回的眼睛红红的，他说一个人跨年太冷清，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烟花如星雨落下，我们手牵着手坐在江边的长凳上。我庆幸离开前还能靠上沈星回的肩膀，至少这样等我醒来时脖子不会因为落枕而受伤。

耳边，是另一道烟花在绽放；睁开眼，模糊的世界让我的心微凉。窗外的世界似乎也在庆祝新年的到来，我恍然按亮手机发现更新进度已达100%。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是因为他把我照顾得够好所以才能够直面分离。我从不觉得我们的爱会被小小的屏幕限制住，他在爱我的同时，也在教我爱自己。

带上眼镜，再一次“抵达”临空市后立马接到一则视屏。视屏里的他在家穿着熟悉的外衣，蓝色的眼睛扑闪着，好像在向我致礼。清晰的世界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当时怎么就忘了那一句呢？

我们相伴了348天。

他隔着屏幕的眼睛弯了弯，说的是——

我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