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你有些惆怅，不为别的，只是阿斯翠亚的学年舞会要开始了。本来你也不在意，毕竟这种老传统大多数学生也不会放在心上，多的是人浑水摸鱼，最多露露脸也就走了。

但今年的情形不太一样，阿斯翠亚正值百年校庆，作为菲罗斯星历史上最悠久，也最具荣光的皇家学校，百年校庆的时候猎星、逐月、飞虹三个学院的年级长不仅要展示剑术课上的所学所得，更要在晚间的学年舞会上完成开场舞。前一项自然是难不倒你，一招彗星落尾足以震撼全场。至于学年舞会……

你陷入了沉思。

叹了一口气后你打开桌上的电脑，果断输入了“交谊舞从入门到精通”几个字符。跳出的视频不计其数，随便点开一个翻翻下面的评论，最快学会的少说也要半个月。

【建议找一个舞伴练习^ ^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

看着这条评论你眼睛一亮，脑袋里不自觉浮现出沈星回的脸。作为王室成员，君子六艺他都会，小小的开场舞想必自然是难不倒他的吧？离学年舞会还有一个月，即使你再怎么小白，如果是沈星回来教你——应该能学会。说来奇怪，明明练剑的时候你的肢体协调、动作流畅，一招一式都很完美，怎么到了学交谊舞的时候，不是踩到自己就是踩到别人？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白色的影子探出来。

“沈星回，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你侧对着他，电脑屏幕有一部分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你慌忙地把电脑挡了挡，不知怎么地有一瞬间的心虚。

“我敲过的，可能是你太入迷没有听到。”他摸了摸鼻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索性把电脑合上，看着慢慢走近的沈星回，祈祷他没有看到你的屏幕。

“嗯……”

他若有若无地瞥向你的电脑，在你毫无防备时将你的电脑椅轻轻往外一转。你惊呼一声，再次睁眼时身体突然换了个方向。他面对你，并且毫不避讳地弯腰凑到你的身旁。

“我在想，或许你会需要一个练习的对象？”

“练习？练习什么……”

过近的距离，让你的声音轻若蚊吟。你向后挪了挪，微侧过头，眼睛也看向别的地方。

“哒哒……”

沈星回用手叩了叩你关上的电脑，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蓝色的眼睛里流转出极为温柔的情绪，好像确实在真诚地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真的不需要？”

微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穿过，你盯着他面上一红，小小的风儿惹得人心里痒痒。

“不…不需要！”你伸手挡在你和他之间，“有需要的话，我会找别人——”

身下的椅子被猛地一拉，你下意识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刚刚好不容易才被拉开的一点儿距离就这样被追平了。沈星回同样将手按在你椅子的扶手上，你们的指尖差得只有毫厘，纵使他的手只是虚虚搭在上面，可你却依旧被这称不上束缚的牢笼困在原地。这一刻，你觉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你眼睁睁看着两人间的距离愈加狭小，身体想往后退，却被靠背套牢。

他轻微地皱了皱眉，随后依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你：“不能选我吗？”

“行，选你…选你行了吧！！”

他的语气看似恳切，实则根本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用力把他朝外推，避免他看见你红了的脸。听了你这话，沈星回倒也自然地起身，他向后退半步，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

“不过……你的立储典礼是不是也快开始了？我记得是在学年舞会的前一周？”作为菲罗斯星王的唯一继承人，沈星回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这条道路。你眨眨眼看向他：“等你回来之后，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王子和王储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可身份却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储过后便是王，沈星回是沈星回，可他不会永远只是沈星回。或许你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维持着同学的关系，在君臣礼前，即便是师兄妹这层羁绊也不过可有可无……更多的呢？你盯着他，可能没有再多了吧。明明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可真当这一天到来时，你却还是自私地希望他不要走。

“是啊，或许我会变得很忙，比之前更难见到我也说不定。”

他轻快地说着，你却心中一沉。你低下头不去看他，静默几秒后就感觉到一个宽大有力的手抚上你的脑袋。沈星回摩挲着你的头发，用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会变的，我保证……”

你回头，他的眼里好像映满了星辰，你看着这浩瀚的星海，一时间竟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一颗星星是属于你的。你垂下眼，缓缓点头，你知道沈星回从不骗你，可你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变还是不变。

“你什么时候动身？”

“一周后吧。”他叹了口气，“毕竟还要为仪式做准备。他……希望我早点回去。”

沈星回说的是他的父亲——现任的菲罗斯星的王。你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只知道沈星回从来都是用“他”来代替那个所谓的父亲的称谓。

“一周？！”你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怎么可能学得会！”

“所以呀，我们要抓紧时间。”

沈星回牵着你的手，把你往他的怀里带。在你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自然地揽上了你的腰。你心中一惊，抬头时正好与他的视线碰个正着。他嘴边噙着笑，蓝色的眼珠由上向下扫。眉毛、眼睛、鼻子，那道令人难以忽略的视线最后竟赤裸裸落到你的唇旁。你仿佛要溺死在那片星海里，突然，浩瀚的宇宙中划过一道弧光，你疑惑地歪头，不知沈星回的眼为何突然那样亮。

他牵起你的手背轻吻：“这位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窗户“啪——”的一声被打开。雪白的窗帘扬起时被夕阳染得金黄，受惊的鸟儿从窗前经过纷落下几片白羽，红霞落在你们身上，浩瀚的天地在这一瞬静得令人心慌。你盯着窗外，脸上泛起的红不知是少女的心事还是夕阳的余晖。夜，如约而至。凉爽的风伴着阵阵花香沁入你的房间，月光斑驳、人影晃动，两个白色的小人在窗前来来回回地纠缠。

“沈…沈星回，你…你慢点儿！”

你脚步虚浮，气若游丝，眼前模糊的甚至连那双蓝色的眼睛都要看不清。身体仿佛早已被透支干净，它的支配权或许在你答应沈星回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你。

“我是真的不行了……”

汗水早已经挂满你的身体，脖子上成滴成滴的汗珠汇集到一起向你胸前滑去。你里里外外早已湿成一片，嘴上不停地讨饶着，但沈星回就是不肯放过你。

“你得用身体记住它。”

方向一转，已经记不清这是你转的第几个圈，接连数小时的高强度练习让你的小腿酸软，腰肢发颤。一连几天你都跟沈星回在一起，你们每天几乎从清晨跳到日暮。原以为沈星回还会像从前一样默许你在这种无足轻重的事上偷懒耍滑，却没想到这次的他在授课这件事上意外严厉。他看起来总是一副任由你摆烂的样子，但当你说不想再跳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率先睁着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不吭声地带着你加快了舞步。

“不可以。”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师父说过，高尚的骑士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可恶！竟搬出师父！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沈星回的授课方式简直可以用简单粗暴来形容，不需要你掌握什么技巧，只是带着你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你们的开场舞。好在阿斯翠亚的开场舞都是固定曲目，否则按照你的速度与天分——确实是怎么也赶不上的。所幸，你的身体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套动作与节奏，通过连日来的学习，你已经能跟上沈星回的步伐。

终于，最后一个拍子落下，沈星回单手搂着你的腰完成了Ending pose。你松了口气，心想酷刑终于结束了。刚想起来，可能是脚底的汗太多，你也虚脱了力，一个没站稳，只感到整个身子都在向下坠去。慌忙间，你几乎是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也更加用力地环住你的腰。可王子的营救最终失败，你们还是双双倒在了地上。

“啊——”

你惊呼一声，随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你几乎从未摔疼过，因为他总在护着你。睁开眼，你发现自己和他贴得极近。你的唇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脖子，慌忙间，炙热的呼吸带着水汽喷洒在他的脖颈。沈星回闷哼一声，突然伸手按在了那个你一直盯着的地方。

“脖子，有点痒……”

你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啊！不好意思！”

你急忙从他身上起来，这时才发现他一直揽着你的腰。他握住你的手腕，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冲他挑眉，他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躺在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窗外的星星，不一起吗？”

沈星回的话似乎总有一种魔力，只要是他发出的邀请你向来不舍得拒绝。就像当时在屋顶钟楼他邀你一起躺着看天空、看飞鸟那样，这次也不例外。你又躺下，两人虽肩并着肩，可还是有那么些距离。沈星回看向窗外，目不转睛。他不知道他在看屋外星星的同时，你在看屋里的。

“沈星回。”

“嗯？”

“你……”心跳得飞快，犹豫了一会儿你还是开口：“你赶得上学年舞会吗？我是说……”

“说不好，立储典礼结束后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我来做。”他打断你，你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卡在喉咙。

“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他转头看你，又伸手摸摸你的头，“在此之前你可要好好练习，乖乖等我回来。”

你点头，不再说话。你其实是想问他有没有找好舞伴，如果没有的话，他想邀请谁。可现在看来他或许都来不及参加，立储仪式与学年舞会，如果咱们的王子没有昏头的话，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你拨弄自己的手指，想着现在已经能完整地跳完整首曲子了，就算沈星回不在，你再找个人每天练习几遍就行。你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望着星空发呆。夜晚的星星很亮，可到了白天它们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就像沈星回，他对你一直很好，可你知道这份好总有一天会被收回。

“邱诺亚的舞跳得怎么样？”整理完思绪，你冷不丁开口。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极了。

“你想让邱诺亚做你的舞伴？”沈星回轻微蹙起眉，沉默了一下直言道：“不算很好。”

“不算很好……也行。”

你眨眨眼，想着按沈星回的标准“不算很好”那也一定不算很差，反正只是走个过场，跳完就行。而且你也实在是不想和不太熟悉的人跳舞，和邱诺亚的熟稔程度对于你来说刚刚好。

“也行？”沈星回的眉蹙得更深。

你还在思考该怎么邀请邱诺亚当你的舞伴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沈星回已经发出了冷漠的信号。不知不觉，你头上的手向下滑去，那只大手经过你的脖颈子时你吓了一跳。皮肤上触感还未消退，他的手径直环上你的腰，沈星回将你往怀里揽，你只觉得两人间的空间被压得更小。心跳炸得脑子快要坏掉，你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独属于沈星回的味道肆意侵蚀你的大脑。

“那这样呢……”低沉的声音在你耳畔响起，今夜的他好像有些不一样，“这样亲密的事你和谁都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你理智的弦上。你不敢看他的眼睛，脑袋里的那根弦不断绷紧。你还未答就被沈星回松开，恍然间只有胸前还留有他几分温度。

“我明天启程。”他坐起来。

“这么快？”

“那边在催了，本来应该更早动身的，但想着至少也要把你教会再走。”

月光披在他的身上，你总觉得这位王子殿下有时候似乎并不是那么想成为王。比如现在，又比如他在和你说起乌鲁鲁星的时候。

“啊！那我岂不是耽误了你？”

“怎么会。”沈星回凑近你，他轻轻将你头上沾染的东西拿掉。他眼眸的笑意更深：“对我来说，教你跳舞也很重要。”

02

沈星回敲响你房门的时候，你还在梦里和大鸡腿作斗争。昨晚的训练实在太过残酷，以至于你刚沾上床就立马睡了过去。不记得是怎么钻进被子里的，大概率是沈星回替你盖好。

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从被子里钻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来到门口。沈星回像往常一样站在你的房门前，只是他今日穿得格外郑重。他手里拿着两个纸袋，你抬头时与他的视线对上，顿时睡意全无。

沈星回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穿，在学校的时候经常穿着针织衫或宽松的卫衣，明明是一副好的衣架子，却完全凸显不了它的魅力。你问他为什么不穿些好看的衣服，他却告诉你，维持美丽和得体是需要耗费精力的事情，任何光鲜亮丽的背后都需要付出代价，更何况那些衣服太板正了，他觉得不舒服。你那时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你总觉得沈星回是对的。虽然某些“丑丑”的衣服确实有碍观瞻，不过也多亏于此，沈星回看起来亲民多了，一点儿也没有王室的架子。

你看着穿戴整齐的他愣了许久，上一次见他穿礼服是什么时候？虽然不时也有人称呼他为“王子”或者“殿下”，但朝夕的相处令你几乎快要忘了那份属于他的矜贵。你本该将它刻进骨血的，你不该将它忘记的。那一份与生俱来的气质，那一颗耀眼的星的本来模样——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你的王，而不是陪在你身边的，独属于你的……沈星回。

“怎么了，很奇怪吗？”

直到沈星回低头扫视了自己一圈，你才后知后觉地打开门请他进来。你不好意思地用手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翘边的头发，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桌前坐下。

“就知道你还没醒，吃吧，刚给你买的。”

沈星回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两块黑方小蛋糕，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还冒着热气的蜂蜜牛乳茶。很合时宜，你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咕咕”地叫了起来。他笑笑，把他面前的那块蛋糕也推向你。

“你不吃吗？”

“就没给我自己买。”沈星回无奈地笑。

你盯着他，精致的礼服与你的睡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星回，你不会穿着这身衣服去给我买的蛋糕吧？”

“啊，因为一会儿就要走了，回来再换的话会有些来不及。”

他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觉得自己穿成这样出现在街边的甜点店有什么问题。你的心咯噔一下，想着恐怕明天就会传出沈星回因为输给你而被你要求买早餐的传言了。一直以来，咱们的王子殿下都不愿意回家，他经常找你比试却故意输给你，这样一来“学艺不精”就成了绝佳的留校借口。但这么做的唯一坏处，就是有关你们关系不好的谣言愈演愈烈。又有谁能想到，咱们猎星的年级长是心甘情愿给逐月的年级长买早餐的呢？但这样对你来说似乎也不坏，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你喜欢沈星回。逐月与猎星的年级长向来水火不容，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在想什么？看你一副认真的样子……都吃到脸上了。”

沈星回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滑过你的嘴，他的拇指指腹轻擦过你的唇角时，你微张着嘴不知所措。从他抬手的那一刻起你就恨不得僵在原地了，视线落在他湛蓝的眼眸里，你看着那眸子随他的指尖流转，从下到上，慢慢地、缓缓地，从看着你的唇到对上你的眼，眼眸转动的一瞬，你觉得整个人仿佛掉进一汪蓝色的海洋。大海深邃，叫人无法逃离，你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抬眼时还是问出了那个令你在意许久的问题。

“你的那颗星星剑穗。”你咬着唇，“是你喜欢的人送的吗？”

沈星回眉毛微扬，收回手看着你片刻，突然笑了：“嗯，是我喜欢的人。”

脑海里想过无数种回答，可事到如今，他的坦诚反倒让你忐忑起来。虽然很早之前就有过猜测，他那么在意那枚星星剑穗，几乎到了形影不离地步，可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你是真没听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为此你还在学院悄悄打听了一番，更何况当时在钟楼上，他分明说过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你低下头。其实，你也不真的是个胆小鬼，如果他心里没有别人，或许你还会趁现在开口对他说喜欢。毕竟，他回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你同坐还说不定，你昨晚纠结的那个“变不变”的问题好像经过一晚之后终于有了答案。你想让学生时代的爱恋终结在他还只是沈星回的时候，无论结局如何，待他再次归来时你都得将他看作你要守护一生的人。

可前提是——他心里没有别人。

“有多喜欢？”你试探着开口。

“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人。”

沈星回望着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能明显感觉到他连情绪都不一样了。尽管他平时就对你很温柔，但此刻的他仿佛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这种温和是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源自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柔软。你看着他，明知道他说的喜欢不是自己，可偏偏连带着你都不自觉地为他心动。心里有一阵酸涩翻涌上来，连刚刚品尝过蛋糕的口舌都泛着苦涩。你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你觉得刚刚还因为沈星回的举动而心跳不已的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这么喜欢啊……”

你低垂着眼，看着蜂蜜牛乳茶里倒映着的自己，觉得简直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过很久以前她就离开我了，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找她。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她把我给忘了。”

“她怎么会把你忘了？”

你狐疑地抬起头。明明该是件很悲伤的事，但沈星回的脸上却一点儿难过的神情都没有。

“是，虽然后来也见过面，但她完全不记得我，也不记得送过剑穗的事了。而且还经常看着我，露出一副……无知的惊讶表情。”沈星回轻描淡写地扫了你一眼。他轻皱起眉，倒是露出几分不悦。

“她怎么这样啊！”不知哪来的勇气，你心一横，拍桌而立，“沈星回你不要喜欢她了！”

沈星回看你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居然轻声笑了：“为什么？”

“因为……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你了，那你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学院里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比如我们学院的莉莉娅、乔卓娜，还有你们学院低年级的萨拉……她们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哦，原来你希望我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沈星回向后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你。

“那除了她们还有呢？”

“还有……学校食堂帮厨的阿姨们，外面面包房的大姐姐……”

你细数着周围对沈星回或多或少表达过“喜欢”的女性们。从学院里的学姐学妹，到校里校外的姐姐阿姨，你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他的陷阱，顺着他的话，你列出的这些人已经足以证明你有多在意他。一个人如果不喜欢对方，又怎么会特别在意他身边有多少个喜欢他的女生呢？

“还有呢？”沈星回笑意更浓。

“还要？这些你都不满意吗？！！”你皱眉盯着他，想不到沈星回竟是如此挑剔。

“她们是很好，可碰巧都不是我喜欢的。”

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放在远处的纸巾。

“哦……那就没办法了……”你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突然又想起之前邱诺亚跟你说过的王室在选王妃的传言，“不过我听邱诺亚说，王室已经在选王妃了……是给你选的吗？”

刚准备坐下，沈星回却拉住了你的手腕。他把你往他那边带，你踉跄地朝他的方向迈了几步后你们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半臂。他拿起纸，轻柔地帮你擦掉脸上多余的碎屑。他说他不知道，满不在意得就好像王室选妃的那个问题还不及你脸上的碎屑重要。或许是太过紧张，如果你敢直视他的眼睛，那么此时你就会发现他笑盈盈的眼眸全是你的影子。

“可邱诺亚还说……”

“你喜欢邱诺亚？”

沈星回的手顿住，眸子里的温度似乎低了两分。你被他钳住，被迫与他对上视线。明明是你站着，他坐着，可你此刻却觉得好像是居高临下的人落了下风——似乎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靠近。他收回手，慢吞吞叠好擦拭过你唇角的纸巾。你不知道是哪句话冒犯了他，凝息屏气，不敢说话。

“……张口闭口都是他。”沈星回略微有些不悦地看着你，“要是喜欢，我走之前去见见他。”

“见他干什么？”你不知紧张由何而来。

“谈谈。”

听语气，仅仅两个字，你就已经自动脑补出邱诺亚被沈星回一顿胖揍的画面了。虽然你对邱诺亚谈不上喜欢，但大家毕竟朋友一场，而且你最近还有求于他，总不能把事做得太难看……事发突然，你甚至都来不及细想沈星回为何不悦，脑子里的话就脱口而出。

“你别伤害他！”

“这么关心他？”沈星回皱眉。

“他人不坏，还傻傻的，总要我帮忙，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而且我还指望他做我的开场舞舞伴呢……”

你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是怕沈星回误会吗，误会你和邱诺亚的关系？或许他是站在一位师兄的角度上想帮自己的师妹把把关？又或许……你不愿再细想。

“知道了。”

沈星回又靠回椅子，直到你觉得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消散后才又胆战心惊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险，差一点儿邱诺亚就要请一周的病假了……

吃完早餐，没一会儿来接沈星回的人就到了。你望向窗外，黑色的人让空气压抑得紧。这次一别，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下次见面他应该就是王储了吧，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该改口称他为……殿下？你看着沈星回同来人交谈了一番，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当他们离开后，你才后知后觉地冲了出去。他被一群黑色的人簇拥着，就好像光快要被黑暗吞噬。

“沈星回！”

你叫他，像以往一样，大声、热切地唤他的名字。

晨风穿过街道，他在人群中回身向你。略带迷茫的目光在与你的视线相遇时变得温和。

“早点回来！”你大声朝他喊道。

突起的风淹没了他的声音，隔着人海，你却能清晰地看清他的口型。那天的阳光在你记忆中格外明媚，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evol。

——等我。

少年如是说道。

03

沈星回走后，你的生活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以往他也会趁着假期消失一段时间，以参加各种星际巡游为借口躲避接他回家的人。虽说你从小被现任的首席圣剑骑士收养，他也成了你的师父，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处理公务，你们鲜少见面，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好像更忙了。

小的时候，沈星回还会陪着你一起练剑，你们都住在师父的宅邸里，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可渐渐地，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他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让你找不到他。等他回来后你虽然好奇，但也从不过问。当他和师父都不在的时候，你就剩自己一个人。你一个人在清晨时练剑，一个人在宽大的长桌上吃饭，一个人爬到屋顶看星星，一个人亮着满屋的灯睡觉。起初你也是有些害怕的，偌大的宅邸里只有你一个人。可师父说，你将来要成为王的骑士，你要守护好师兄，守护好菲罗斯星的子民，你会有漫长的征程，那都得你一个人走。渐渐地，你开始习惯，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习惯到没有人在你身边时也不会觉得孤单。

太阳再次从东边升起，离开前你下意识看了一眼沈星回的房间。那道门紧紧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被打开。你几乎每天都在托人打探王城里的消息，但很可惜，那宫墙严得密不透风，除了立储典礼的准确时间外，你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我说你呀，要是真喜欢他，走之前就该争取。”

“……”

你和邱诺亚坐在圣剑碑下的草坪上。前几天你拜托他当你的开场舞舞伴，本想他应该会推脱你几个来回，你连说服他的词都想好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意外答应得爽快。你们每天都会抽一点儿时间来练习，但他和沈星回不一样，他一上来就递给你一个衣架子，一脸严肃的充当教练看着你练习。

“说不定下次等他回来就真多了位王妃，到时候你可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你瞥他一眼，邱诺亚立马噤声。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邱诺亚恐怕还不知道，沈星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那么长情，喜欢了她很久很久……

你低下头，拨弄身边的草。明明女神圣剑碑是你每天都会来的地方，可练习的对象不对，总觉得差些什么。你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说了句走了就丢下邱诺亚离开。

回到师父的宅邸，推开大门，你见墙上有一段光符书写的文字——那是师父和你们紧急联络的方式。立储典礼即将开始，师父作为王的首席圣剑骑士此时应该也在王城内，难道是王宫出了什么变故？你心中生出许多思虑，三步并两步来到墙前。

——到王的身边去，他需要你。

短短十个字，你就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王……你的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眼睛转得飞快，蹙眉几乎把所有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沈星回是菲罗斯星唯一的王子，也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师父会在立储典礼前给你发这样的信息只能证明——有别的人觊觎王位。虽说沈星回在作战上表现出了绝佳的天赋，可治理一个星球有光凭那些是绝对不够的。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不喜欢那里。”很久以前沈星回曾说。

墙上的光开始闪烁，它们化作金色的粒子飘散在空中，流动的光影逐渐向你的掌心汇拢。你抬起手，只见它们慢慢在你掌心成型——那是一枚漂亮的胸针，你认得它，你曾在沈星回那里见过，那是象征菲罗斯星王室身份的徽章，而此刻他竟将它给了你。你将它紧紧攥牢，眼睛亮了亮，启程奔向王所在的地方。

事情比你想得要容易得多。你辗转两日来到王城，在出示过象征王室的徽章后，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宫苑。

“我要见殿下！”

仆从们点头，他们恭敬地带着你穿过一栋栋精致的建筑。菲罗斯王宫你小时候跟着师父来过几次，印象中你还记得沈星回的宫殿该往哪里走。穿过紫色的藤架，最后你们停在一座纯白色的宫殿前。看着紧闭的门扉，直到这时你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真实实地来到沈星回身边了。为首的侍从领着你继续向前，他在一扇门前停下，敲过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后便欠身离开。你犹豫地推开房门朝里张望，偌大的房间看不出一丝有人的痕迹。

“沈星回？”你试探性地唤他，可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你的回音。

不在吗？

你小心翼翼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书房。四周的书柜高到离谱，上面层层叠叠放满了各类图书。你大着胆子往里走，有些书看起来很旧了，像是被翻阅过很多遍。你停在书柜前仔细打量，发现上面的书至少有三分之一都和沈星回房里的那些高度重合。这里是沈星回到书房吗？这些书他全看过？你怀着好奇伸出手，在你快要触碰到书脊时却听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赶忙掉头走到长椅前，只见一个熟悉的人躺在上面。银发少年轻蹙眉、合着眼，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怎么舒服。沈星回，真的是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你想他既然还能睡得着，想必是没什么大事了。你在他身旁蹲下，感觉好久没有仔细地看过睡着的沈星回了。他通常比你醒得早，即便你们两人一组在学院的考核时，也总是你比他先睡着。可你也只有等到他睡着时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啊……鬼使神差的，你伸出手，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蓝色的眸子倏地睁开，他似乎未看清来人，声音沙哑：“你……”

你刚想开口，突然就被他握住手腕，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压在了长椅上面。沈星回的力气大得惊人，不同于你们平时的嬉笑打闹，他束缚着你的双手压至胸前，任你挣扎也推开不了他一点儿。

“沈星回——是我！！！”你大声叫道。

蓝色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等看清了你，沈星回才卸掉手里的力气匆忙从你身上离开。

“抱歉，我这几天都没合眼，刚刚才休息了一下，没看清是你。”

他拉你起来，揉揉自己的眉心。你隐约看见他眼眶下泛起的青色，看来立储仪式确实要比你想的要麻烦许多。

“不过……”他上下打量了你一会儿，“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嗯？”

你被他这话整得有点迷糊，抬头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这样？哪样？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确实实穿的是骑士服呀，不是师父说来觐见王吗，这样穿难道有什么不妥？

“师父没和你说？”沈星回眨眨眼睛，一瞬间也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样啊……”他似乎是想到什么，低头轻笑一声，眼底又露出一阵狡黠，“那就麻烦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

你跟着侍女长来到隔壁房间的时候还是懵的，等看到她派人拿了五六件礼服后就懵得更彻底。

“这是殿下之前吩咐为您准备的，小姐您看看喜欢哪条？”侍女长面露微笑，对你这个不速之客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殿下，是指沈星回？他怎么知道你要来，还提早准备了这些衣服？不对劲……一颗怀疑的种子在你心底埋下，不过你那时也没有在意，你流连在那些衣服间，当下困扰你的，还是该选哪件礼服。说实话，你穿这种衣服的次数并不多，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你的师父常年在外，几乎不会想到带着你参加社交活动，又或许作为男人，他根本没意识到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是会喜欢漂亮的衣服。他带你出席活动时你通常作一副骑士装束，而沈星回呢，也不太喜欢复杂的社交场合，所以即便跟着他，你也很少有机会能穿这种漂亮的礼服。

“小姐如果无法决定，要不要试试这件？”

正在你犹豫时，侍女长从中选出一条蓝黑渐变的礼裙，上面镶满了细钻，在光线的折射下像银河间的点点繁星。你点点头，觉得这件衣服既不会太招摇又不会失了你作为沈星回“客人”的身份。你跟着侍女长来到换衣间，在她的帮助下，你不仅换好了配套的衣鞋首饰，还重新做了头发，上了妆。睁开眼，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愣神。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现在的你，确实有那么几分大家闺秀的意思……

“沈星回！”

侍女长为你打开书房的大门，你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朝他跑去。一开门，正好风起。从窗外涌进的风勾起你的头发，细碎的光影在乌黑的发上显得亮晶晶，礼服上的碎钻将光切割成虹色。你笑得灿烂，像是要赴情郎的约会一般。从你进来的那一刻起，沈星回的目光就无法再从你身上剥离了——一颗发着光的星星，一颗能在白天也能看到的星星，正向他奔来。

“这件啊。”他的眼睛弯了弯，“真美。”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裙子！”

你提着裙子转了一圈，向他展示波光粼粼的裙摆。你扬起脸看他，脸上的笑容明媚而张扬。

“我不是在说裙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到你刚描绘好的唇上。侍女长朝他颔首，离开时轻轻把门带上。你向来不擅长应对他过于直白的目光，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慌乱。因他上一句话，心中的小鹿刚开始只是躁动不安，而现在，眼见快要跳到气绝身亡。

“坐吧。”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椅子。

“咳咳，那现在能和我说说了吗，到底怎么回事？”你轻咳两声，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些。

“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沈星回抬眼看你，“我只是想请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戏？”

沈星回点头，在你毫无防备时，他单手按在你身旁的空隙。他倾身向你，你本该只闻得到自己身上的香水味的。可他靠近你时，你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更加浓郁，那是一道清冽的，如月光般的香气。他附在你的耳边，一阵温热的气息令你面红耳赤。他低沉着开口，你只觉得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具诱惑的声音——那是恶魔的引诱，他想哄着你共赴地狱。

“我想请你演我的爱人。”蓝色的眼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别样的情绪。

你抬头，怔怔地盯着他。

——沈星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04

夜晚，你在偌大的床铺上辗转难眠，沈星回白天的话在你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你看着那双眼睛，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可心还是抢先替你的理智做出了回应。

“好。”你脱口而出。

我是帮他，在帮他！这是假的，假的！你一遍遍告诫自己，试图隐藏平静湖面下那颗波涛汹涌的心。

“你就不问问我原因？”

你摇摇头，你总是相信他。

“谢谢。”

沈星回还是像往常一样摸了摸你的脑袋。他什么也没解释，只说今日你风尘仆仆，该累了。他给你安排了房间，让你早日休息。你明白他的苦心，只是……你坐起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很是不习惯。这个房间比你之前的大了不知道几倍，华丽床幔、水晶吊灯，桌上随意摆着的花瓶看起来都是出自大家之手。身后的画作你只在课本上见过，王宫这种地方总不会有赝品。虽然整个房间从陈设到布局都看上去精致无比，但你始终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人感到不适。身下的床铺软软的，散发着令人舒心的香味，明明该是有助眠功效的，可你却怎么也睡不着。

露台的窗帘随着风扬起一角。你疑惑地皱眉，你明明记得睡前将门关上了呀。黑夜里，突然“哒哒”两声响起，职业素养让你瞬间紧绷神经。

——谁！？

你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帘后。透过月光，你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矗立在露台上。突然，点点荧光从露台的门缝里飘进你的屋子，你伸手戳了戳它们——果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你笑了笑，转头拉开窗帘。不出所料，菲罗斯星唯一的王子殿下此刻就站在你的露台前。他敲了敲玻璃制成的门扇，挑眉指指你的房间。你笑笑，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给他开门了。

“不行呀殿下！您这样半夜擅闯女子的闺房，可于名声不利。”

拉上窗帘，你转身就走。没走两步，你就感觉到身后漫出了更多的荧光。你被一堆黄绿色的光团簇拥着，一时竟分不清它们是真的萤火，还是沈星回用来留住你的小把戏。它们萦绕着你盘旋、飞舞，随后向上方飞去，不一会儿就盈满了整个房间——他好像真的把银河搬来了这里。

“那像你这样大半夜把殿下关在门外，是不是也于你的名声不利呢？”

你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星回已经从露台进来了。你看着完好无损的门，想着他肯定又是用了evol。

“你既然能自己进来干嘛还要我开门？而且你堂堂一个王子，在自己家还需要翻窗吗？”你走到床前坐下，继续欣赏着这满屋的繁星点点。

“有的时候，在自己家也不是那么自由的。”沈星回到你的身旁坐下，“而且，我担心你。”

“担心我？”你转头看他。

“记得你刚来师父家的时候，认床，睡不着。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电闪雷鸣的，还是我陪了你一整夜。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捏了只兔子？”他将满天星辰收回，一只兔子突然出现在他的掌心。小家伙圆滚滚得很是可爱，它似乎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蹦跶着腿跳到你的身上。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摸着兔子的耳朵小声嘟囔，“而且你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看我睡没睡着才来找我的吧？”

“确实。”沈星回径直躺在你的床上，歪着脑袋看着你，“有些话我白天不方便跟你说，所以只能晚上来找你了。”

“你被监视了？”

沈星回点点头，他从不怀疑你们在这方面的默契。

你想了想，其实无论是白天带你来见沈星回的人还是侍女长，他们很有可能都是老国王安排在沈星回身边的眼线。为了确保他能够听话地完成仪式，盯紧他的行动很有必要。而且，应该说从你来到这里的那刻起，你的身边也多了数十双看不见的眼睛。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顺着沈星回视线的方向看去，果然房门门缝透出的光影在轻微地发生着变化。

“三个。”

你明白沈星回的意思，此时在房间外听墙角的，少说也有三个人。

沈星回拉住你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你整个人拢在怀里，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他又一个翻身将你压在床上。他手指一挥，细小光刃恰好划断了绑着床幔的细绳。薄纱轻落，若有若无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幔披在他的身上。你们之间的氛围从来没有如此暧昧过，你不敢呼吸，也不敢随意乱动。他将头抵在你的肩颈不断厮磨，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你的味道，他轻吻你的脖颈，一点一点，由下至上。异样的感觉很快遍布全身，你觉得整个人都乱了阵脚。

“看来我们得把这场戏提前了。”他哑然道。

夜色正浓，沈星回看着你涨红的脸，抬手便抚上你的腰。他低头看着你的眼睛，蓝色的眼显然不及往日那般清明。轻薄的衣衫挂在你身上，黑暗放大了你所有感官，即使是沈星回轻微的触碰也已然让你躁动不已。他的手在你腰间流连，你捂着嘴感受到他抚过的每一处都在隐隐发烫。

“你……看过那种片子吗？”他看着你，不似玩笑，“我是说，你会叫吗？”

心中了然，你终于知道沈星回要你演一场怎样的戏。你白天答应他时以为只需要在旁人面前做做样即可，可现在看来，即便在“人后”，他也想把这段关系坐实。你咬紧嘴唇看他，眼角不自觉泛起泪。即便他是你的君主你是他的臣，可如此屈辱之事，你怎能答应？

“不会！！”

你试图推开他，但抓着你手腕的大手并没有给你挣脱的机会。你几乎是使出全力来增大你们之间的间隙，可那双手却将你锁得更紧。你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恍惚间只觉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将你包裹起来，直至你们身前最后一丝空隙都被填满。

“没关系，我来帮你……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说他不会做得太过分，可事实上他就是在做一件世界上最过分的事情。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又或者说你内心深处你根本就不想拒绝。挣扎两下后你被他抱着，以一种尽乎屈辱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他十分擅长挑逗，迷离间，你看着他身边的小光点也在一闪一闪。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从心底窜出——幸好……幸好……他选的不是别人。你被自己吓了一跳。崇高的骑士精神在呵斥你！你怎么能这么想？可人总是矛盾的不是吗？一方面不甘成为替代品，一方面又怕自己连成为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你强忍着痛，羞赧得闭上眼睛。

沈星回说不要憋着，让他们听。你很听他的话，所以墙外那几双“眼睛”很快便识趣地离去。

“行了吧……”

你推开他，咬紧唇，红了眼睛。有几次你都想就那样顺从欲望放纵自己，你想去亲他，可你没有……也不行。沈星回依旧没有松手，平时清亮的眼睛在夜色下隐去光泽。他看着你涨红的脸，以及那令人浮想联翩的神情。他的眼神逐渐在银色碎发的遮掩下逐渐变得锐利——不会太过分的，他之前确实这般说到，可纵使是他，也会有情难自抑的时候。他不讲理，更不听你的喊叫，动作强硬叫人心惊。直到你带着哭腔发出求饶时，他的理智才重归大脑。

“不要——”

恐惧和疼痛令你战栗，你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呜地哭。大颗大颗的泪从眼眶滑落，那些烫得惊人的泪滴在他身上，滴滴答答的，却比任何一场雨都要叫人心凉。

“抱歉，是我做得太过分。”

他低声向你道歉，之后将你揽得更紧。他低头吻掉你眼角的泪珠，替你整理好衣服。湛蓝的眼此刻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他亲吻你的额头耳旁的碎发，他将下巴抵在你颈窝处轻轻蹭了蹭。他害怕你逃离，害怕你再次消失不见，不过他最害怕的还是——

“别害怕我。”他轻声说道。

你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已觉天光微亮。浅紫色的帷幔错落地交织在一起，隐隐约约，勾勒出纱帐后坐着的白色身影。

“……”

刚想开口，你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一阵腥甜从你的喉咙里翻涌上来，猛地，你想起了昨晚的一切。昨晚的你们演了一场荒谬的戏，纵使没有做到最后，可回忆起来却足以叫人胆战心惊。

“醒了？”

沈星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如水一般令人嫉妒，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柔，同时也是刺痛你内心的尖刀。隔着纱帐你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你听声音也能猜到，此时的他恐怕神情依旧如往昔般镇定自若。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未曾有分毫动摇，他和你可不一样，他一直都在做戏，唯独你动了真情。

你把被子往头上拉，胡乱应了一声。你一低头便看到胸口若隐若现的红痕，脸颊瞬烫上几分。这些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昨日发生的事情，它们将你拉回那个夜晚，记忆一遍遍无情在你脑海中反复呈现。那个暧昧的夜晚足以在你心中留下痕迹，即便你想将它们从心间剔除，可它们好像生了根，怎么也无法被你驱逐出去。

“对不起……我不该自私地把你牵扯进来。”罕见的，沈星回向你道歉：“他逼我选妃，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同样罕见的，你打断他，甚至带着一丝怒意。

情绪它不受你控制啊。当那份你满心以为快要结果的爱掉进泥里时，你才知道这有多么恶心——即便你知道那份爱是假的，你也还是恶心。你知道沈星回为什么叫你来，他是想保护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不是吗？是因为担心她受伤，所以才叫你过来演戏。那你呢？在这场虚妄的、假扮爱人的游戏里，你就不会受伤吗？

你只是他的臣，臣就要无条件地听从王的指令。

“你知不知道……我收到师父的传信时有多担心你？”你的声音本就嘶哑，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沈星回……我好讨厌你。

这是你第一次如此厌恶他，你厌恶只有他能如此泰然自若；只有他不会陷入这场游戏的漩涡；只有他能在搅乱你的心后全身而退；也只有他，明明不喜欢你，却仍对你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喜欢的人就不能是你呢？你吸吸鼻子长叹口气。你恨自己，即便讨厌他，最后遗憾的却还是他为什么不喜欢你这件事上。

“趁着天还没完全亮，你快回去吧。”

你强忍着泪转身下了逐客令。说来好笑，现在的客人明明是你。

沈星回撩开纱幔，他看到的一副蜷缩的身体，那背影看起来比往日还要瘦小，是那么的孤寂。你听见动静，偷偷抹了眼泪。他想像往常一样摸摸你的脑袋安慰你，伸手，却停在了离你毫厘。

“……那好，你好好休息。”

听到窗户开关的声音，你再一转身，刚刚床边凳子上的白色人影果然不见踪迹。你起身撩开纱幔，静静地注视了那张椅子许久，久到你觉得太阳刺眼你才意识到他是真的离开了。环视一圈，房间静得可怕，除了窗外的虫鸣鸟叫外你什么都听不到。放下纱幔后你又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泪从眼角滑落，此后你便再也睡不着了。

05

后来两天，你没有见过沈星回。不是你有意避着他，倒像是他在刻意回避你。你去问侍女长，可她只是说沈星回因为立储典礼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这两天他都是早出晚归，连自己也没有见过他。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你闷闷走到花园想透透气。也是了，如果他存心不想让你知道，这里的人又有谁敢向你泄露他的踪迹？

许是盛夏，就连黄昏的空气也不免生出几分燥热。暖橘的云拖着长尾巴，钟声敲响时，你提着裙摆穿过紫色藤架。自那晚后，你身边的“眼睛”几乎尽数撤离，没有人盯着你，可沈星回也不在你身边了。看似是风将沙吹进你的眼里才让你红了眼睛，待你擦干泪后，远远地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师父？！

心中涌现一股暖流，不仅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是因为难得在这宫墙里见到一个故人。你的睁大眼睛，三步并两步飞跑到他面前。你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了，即使知道他身处王宫，但你也并没有机会寻到他。

“还是这么没规矩，这里是王宫，不比家里。”

他神情严肃，目光凌厉，一身板正的骑士服令他看起来威严无比。你知道师父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他嘴上说你没规矩，可看向你的眼神分明包含了慈爱与关心。或许正是因为有他和沈星回对你的纵容，你才会在许多时候都有恃无恐。

“师父您怎么来了？”

你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像以往一样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这可谓是你这段时间最高兴的时候，只不过……要是沈星回在就好了。稍抬的眼皮又沉下去，黑色的珠子咕噜噜打转，你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不再去想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事情。

“当然是来看看你，看看你在王宫住得习不习惯。”

“习惯，当然习惯～师兄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帖，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你松开师父在原地转了个圈。在吃穿用度上沈星回确实不曾苛待你，不仅如此，他招待你用的是最高礼仪，只是你那时候心在旁处忽略了很多细节而已。你伸手让师父捏你胳膊上多出的二两肉，师父呵呵笑着，表示自上一次见面后你看起来确实是圆润不少了。

“看来，你师兄把你照顾得很好。”

“哪里哪里，分明是我照顾他～”

你与师父唠家常，将他不在家这段时间的趣闻都讲与他听，找到机会就向师父打沈星回的小报告，说他又是如何如何“欺负”你。其实你的话题无外乎学校与剑术，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你的眼睛都不曾离开过沈星回。

“说起你师兄……你们吵架了？”

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牵起的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你抿抿唇，心底泛起一阵苦涩。你本想打个哈哈将师父搪塞过去，却不料他一眼就将你的谎言拆穿。

“没有。”

“怎么没有？！”师父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从小到大闹过的别扭还少吗？每次你一生气他就变着法儿地哄你，三天内准能把你哄好。两个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起，连我这个师父都得靠边站。”

他说得你心虚，在看了你一眼后继续道：“不过这次倒奇怪了，整整两天他都在我的骑士团里。他每天拉着他们那几个队长从早操练到晚，再练下去！我的兵还没出去打流浪体就要被你的师兄搅散了！！”

“他有说什么吗？”

你漫不经心听着师父的话，眼神却落到花园里一株蓝紫色的小花上。不是说一直在忙仪式的事情吗？原来这两天都在师父那里躲懒。风吹起你的裙摆，你拽住裙边的掌心生了层薄汗。你知道沈星回为什么不想见你，许是那日你叫他为难。他接你进来本就有目的，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若你不配合，他该是有些难办的。

“他说他后悔让你来了。”

一个悔字，足以令你痛彻心扉。他后悔什么呢？是你做得不够好吗？是你还不够听话吗？他是后悔选了你来演那个女主角，还是后悔早将那个喜欢的人告诉你？你深吸一口气，了了，又缓缓吐出。你拼了命地压下心里泛起的酸涩。想着至少！！至少在师父面前……不要掉眼泪。

“跟师父说说，这次为什么吵架？若真是那小子的错，师父定帮你揍他。”

“没有，真没有……”你摇摇头，嗓音沙哑，“是我，是我在生自己的气……”

你撇过头不愿多说。如此荒唐的事，你也不可能跟师父交代。明明该是骑士和王的关系，是师妹和师兄的关系，你们之间本不该有其他关系，但现在的一切好像都被你搞砸了……你似乎没有办法再以一颗平常的心去看待沈星回。走入歧路的人是你，违背忠诚之誓的也是你，你没有配合好他这是你的问题，他是一个执棋人……

可是——可是——

你不是一枚没有感情的棋子。

“好。你们一个两个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不告诉师父这我可以理解。但是——”师父转头看你，“双星之剑，必须指向同一个方向。你能明白吗？”

你看着他，这句话师父曾对你说过无数次。你明白这是骑士对王的承诺，也知道这句承诺将是你一生的枷锁。你此生都会站离沈星回最近的地方，你会护他的左右，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你会与他在战场上携手抗敌，交给彼此最重要的背后；你会和他看很多次日落日出，趁着书房的灯还亮时与他一起看群星闪烁。你可以是他的骑士、他的战友、他的臣子，但唯独不可以是那个能光明正大与他成双成对的人。你始终记得，耀眼的明星不会落下，他就该高高挂在天边，挂在那个你永远都触不到的地方——

你原以为该是如此的。

“不过，也别委屈了自己……”

你抬眼，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你的头上。他似乎还当你是那个刚来的孩子，像小时候一样轻抚你的头。他拉开你的手，在你的手心放了一枚小小的徽章——那是出入骑士团营地的通行证。他看着你，始终没再说过一句话。你的眼睛红了又红，他毕竟是看着你们长大，你对沈星回的心思他岂会不知道？

“去吧，去找他。”他轻拍你的肩膀，“不过你要记住，在与任何人建立关系之前，你首先得是你自己。”

“我明白了，谢谢师父！”

拿着那枚徽章，你很顺利地就来到骑士团所在的营地。一路上你觉得身边的风从未如此轻快过，它们夹杂着露水与青草的味道浸入你的肺腑。这不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你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感受它。

都说落日熔金，远远地，你就看见的橙红的天地间伫立着一抹白色的影子。少年单手执剑，在连续击退几人后，仍能从容地挽个漂亮剑花。他站在宽阔的草地上，高大的身影在你看来亦是那样孤寂。你穿过草场去唤他，像许多次那样，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沈星回！！！”

嘹亮的声音传遍整个草场。

风听到了，他自然也听到了。

沈星回惊讶地回头，眼神却在亮过一瞬后又熄下去。他的头发早已湿成一片，汗水将他的衣服染得透湿，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的脖子流到胸口，整个人正散发着氤氲的热气。你看看周边的人，他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一个个叫苦连天。你避开那些可怜虫，径直走到他面前停下。

“我有事找你。”

“我现在有点儿忙，等晚点的时候再……”沈星回避开你，他似乎并不打算现在跟你说开。

你皱眉，冲上前截住他的去路：“晚点儿？晚点儿是什么时候？”

他抬起眼，神情犹豫。这还是你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认真看他的眼睛。他避开你的视线，拿剑的手紧了又紧。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直到周围的人聚了散散了又聚他才缓缓说道：“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可以随时离开。”

说完，他快步从你身旁走过。他说的是你不开心，而不是你不愿意。风仿佛停止前行，你负气地看着他的背影，痛恨他又是这样一个人做了决定。来的时候就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和师父一起将你蒙在鼓里！现在呢？！事情出现了偏差就想赶你走？他知不知道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勇气再来找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当事人的意愿吗？！你咬牙抽出身旁一位骑士的佩剑，刀光剑影间，白刃直指他。

“当——”的一声，沈星回一个转身挑开你的剑。

“老规矩！三十招内，谁赢了就听谁的！”

所幸，你来之前换上了轻便的衣服。闻言，除了沈星回之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你果断出招，而沈星回的回击亦游刃有余。剑气四溢，旁人不得不向周围散开。草梗与树叶被搅得满天飞，在前二十五招以内，你们几乎不分上下。

“沈星回，我没有不开心。”

你不是真的来找他打架的，只是一时间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样留下沈星回。兵刃触碰的一刹，剑发出了嗡嗡争鸣。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儿竟然在第三十招的时候赢了沈星回。

“我赢了，听我的。”

“好。”

沈星回收起剑。他低头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摸了摸自己剑上的星星剑穗，在你把剑丢给刚刚那个骑士的时候悄悄将它摘了下来。

“为什么躲我？”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沈星回说得认真，他低头时你从他的眼里真的看到了一丝难过。心里顿感五味杂陈，你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原谅他。只是现在，他是真的需要你。你笑笑，牵起他的手，将它放在你的头上。

“那这样呢，这样你还会觉得我不想理你吗？”

他拿剑的手又紧了两分，轻抚在你头上的手顺势下移。他想进一步触碰你，可当那只手悬停在你脸颊旁时他又开始犹豫。他缩回手，却看见你抓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你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用口型对他说你想吃黑方小蛋糕。沈星回愣了愣，轻笑一声后脸上又恢复了昔日的神色。

夕阳将天染得通红，微不可闻的，他轻叹一声后牵起你的手。蓝色的眼睛再一次携带笑意，他牵你走在风里缓缓道：“回家吧。”

你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