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去寻找视野范围内的行星是很自然的联想,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过我天上的星星很多,不用去刻意寻找,将来的某天一定会遇到属于我的那颗星星。
奶奶的话我只听进去了一半,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人好奇未知是天性,即使过了相信魔法少女存在的年龄我也依然很唯心地等待某天和某颗星星建立共鸣的时刻。
同桌这会儿不在,我坐在了他的位置。我们的座位靠窗,窗户开得正大,今晚的临空降了温,风习习刮过,吹得刘海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飞,现在是我稀少可以不用在意自己形象的时间。没有人逼我要在意形象,在意只是因为我的同桌是沈星回,暂且抛开其他身份不谈,他是我有好感的沈星回。
说来奇怪,和沈星回当同桌本身应该是一件人人艳羡的事,但反而他不在我才会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哪怕这种感觉往往伴随着淡淡的失落。
星星太多,想要在里面找出有关我的那颗是很困难的事情。我百无聊赖地在窗前发着呆,直到手中的笔转来转去最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也没琢磨出和哪颗星星有心灵感应。
正当我妥协地低头继续做题的时候,窗外落下一片像陨石坠落先兆一样的影子,视线范围内压下一片浓墨,奇怪的是,阴影里还带着些许零星的光。
我吓了一跳,悲观地想属于我的星星也不用现在就来。
事实证明人有时候不能开这么大的脑洞。窗外坠落的陨石在我的窗前停下,随后从窗口探进一颗银白色的脑袋。很熟悉,还是我认识的一颗星星。
“……沈星回,”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被他吓得乱蹦的心跳,冲他微微一笑,“你下次能不能换一个正常一点的出场方式?”
窗外的沈星回滑进来,我想我的声音由于心跳过速发颤一定很明显,才让沈星回不太好意思地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说道:“抱歉,下次我从门进来。”
现在正是晚自习时间。老师今晚在开会,台上的班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没看见沈星回,于是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坐下,把手中带着香料香味、冒着热气的纸袋向我这里推了推。
“你晚上好像没吃饭。要不要吃点?”
“啊?哦、好、谢谢……”我稀里糊涂地接过袋子,问道:“你怎么从窗户进来?”
他回答得干脆:“教导主任在巡查。”
其实像他这样全年级都知道的优等生即使从门光明正大地进来也不会被责罚,但我摸不懂沈星回的心思,只能猜想他偷偷摸摸从窗外翻进来是有自己的打算。
沈星回似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的样子,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发了会儿呆,一会儿又看向我,目光盯着我嘴里的丸子看了半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目光并没有表达出任何实质性的含义,因此反倒更让我一头雾水了。
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星回摇了摇头,语气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这里面有一半其实是我的。”
……我就说怎么看起来分量这么多。
我不太好意思地停下。一串有四个丸子,我把咬过的那个从木签上叼下来,剩下三个递了回去:“你不介意的话,还有三个。”
沈星回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反主为客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丸子的酱汁在他嘴边留下一道显眼的痕迹,我伸手给他递过一张纸,手刚抬到他嘴边又觉得不妥,干脆把纸塞进了他手里,前言不搭后语地表达感谢:“明天给你带月饼。”
沈星回笑起来,“我等着了。”
他把最后一个丸子吞掉,移开话题:“你刚刚在看什么?”
“找星星。”担心这话容易引发歧义,我连忙补了一句:“我在试图和天上的某颗星星建立心灵感应。”
一个高中生还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猜沈星回肯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笑我童话梦没醒,和数万光年之外的发出光亮的球体建立共振反应就和相信圣诞老人把礼物从烟囱投进袜子里一样可笑而幼稚。
我没指望他会信,因此只是装出一种半真半假的神秘气质来,以此显示这只是个玩笑。但沈星回却用一种很郑重的神情闭上了眼,右手抬起,并拢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很虔诚的做派。
沈星回语气认真:“建立联系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
我愣了一下:“你真信了?”
沈星回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手作势要放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微妙的不满:“原来你是骗我的?”
“应该……也不能算假的吧,”见他像是有点被伤到的样子,我收回语气,老老实实答道:“我也没成功过,所以不知道有什么感觉。但听别人说,心里会有涨潮的河水翻涌的感觉。”
沈星回最终还是幽幽睁开眼,帮我解释得更简明:“相当于,心跳加快?”
“差不多吧。”
不知道是我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笑点,沈星回很没有缘由地笑起来。
“那或许,你已经成功了。”
说完这句话后,沈星回自顾自地趴下了,只留给我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密匝匝垂下的眼睫。头发乖顺地搭在鼻梁上,在月光的阴影下银白色的发丝像起浪的河,有莹色的光点在河上雀跃地跳动着,我们这小小一隅被他的光装点得格外明亮。
我抬手放在胸口上,胸腔里的心跳依然高频地跳动着,并且因为他的话,更没有降下来的趋势了。
我捏捏发热的耳廓,佯装听不懂他画外音的意思,向着离我最近的光点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沈星回,你的多比有点诚实。”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接腔接得很快:“……你的多比也能一样诚实就好了。”
和沈星回的同桌关系就是这么简单。沈星回和谁打交道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哪怕像我这样的同桌也不过是比其他人和他多说几句话而已,再多不过在他和邱诺亚聊天的时候搭两句腔。他对我显出的那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态度,兴许也只是因为我担负起了向他投喂的职责。
没有人不喜欢沈星回,像他这样的天才注定是让人无法达到的存在,因而大家看他也只会羡慕而生不出嫉妒,外加他生来一张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的帅脸,又有传言说他家世显赫,在学校里宛如神话一般的存在。和他当同桌百利而无一害,有不会的题可以近水楼台问他,如果学习上不需要,那也一定能欣赏他这张脸,只要看一眼就是赏心悦目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敢在他面前暴露出太明显的好感倾向。沈星回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也对所有人都很有边界感,我没法去赌被他看穿心思的后果,少年人一腔知慕少艾的心事也就这样被藏在一层单薄的同桌关系下。
可是我没有像他那样显眼的多比,而他就算有也让我看不懂他的心情代表什么。
*
超级月亮的传闻在一周前就出现了。
有气象台报道,今年的超级月亮会和中秋撞在一起。高中生就是这样一群对假期格外敏感的群体,开学期待中秋、中秋过完等国庆,因而在上学的日子里,有关中秋的一切消息都会被人添油加醋,成为课间兴致冲冲的谈资。
这个凑巧的时机比赏月本身更让人期待,以至于渐渐有传言说在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巧合下,对着月亮许什么愿望都会心想事成,月神会保佑每一对两情相悦的人终成眷属。
可是超级月亮的传说根本就是寻风捉影。明明每年都有稀奇古怪的天象,却偏偏每年都说百年一遇,独一无二的从来都是它们的命名,而不是相同的自然奇观。
再次听见超级月亮的传闻是在邱诺亚的口中。彼时我正取代了沈星回的位置,趴在桌子上补觉。
那天下午阳光暖洋洋的,在我趴下后不久,我感觉有人动了动窗帘,刚好卡在一个光线能同时避开我的脸并且打在我背上的位置。动作之间,我闻见这个人身上混着淡淡的柑橘和椰香,是和阳光温度无比适配的香气。
邱诺亚问:“下周就是中秋了,你没什么打算?”
沈星回放轻声音,语调平平的:“小声点。她在睡觉。”
邱诺亚压低声音:“班里准备去看月亮,在校外那个假山公园,要不要一起?”
但沈星回对这种班级活动向来没什么兴趣。我这时还没睡着,竖着一只耳朵等他的回复。周遭的空气安静了几秒,我听见沈星回淡淡“嗯”了一声。
什么嘛,我心道,他的“嗯”就和扣1一样模棱两可,根本听不出来他的意愿。
好在邱诺亚难得靠谱,见试探无果,索性直白问了:“你就不想和她去看?据说这次很玄啊。你不会到现在还没邀请吧?”
半晌没听见沈星回的回复。邱诺亚又道:“别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信则有不信则无嘛,真不去?”
沈星回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回答哪个问题:“看她。”
“行,行,我就多余问。”邱诺亚失望转头,一边碎碎念,“再等邀请连超级月亮都手牵手了。”
但他们的交谈里死活不提那个“她”是谁,我抓心挠肺等不到回复,正想偷瞄一眼看他的反应,却没想到和沈星回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我颇为狼狈地重又闭上眼,一本正经地继续装睡。
沈星回的手指下一秒落在我的脸颊上。他非常不客气地在我脸上戳了戳,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在我脸上只是柔软的指腹,微微带着凉。
“我饿了,”明知我在装睡,他偏偏还要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在我耳边念叨:“你昨天说要带给我月饼的,月饼在哪里?”
见装睡无果,我只好心虚地坐起来,从桌兜里摸出早为他准备好的月饼:“给,都是你的。”
沈星回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起来,像看见猫条的馋猫:“真的都给我吃?”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这盒月饼本身就是要送给他的。做月饼算不上什么很复杂的工序,难的是我没想好把它送出去的托词。就这样,这盒月饼的半成品被我揉好定型在我家里的冰箱躺了几天,直到昨天我才有了送出的理由。
我挨个给他介绍:“这是莲蓉蛋黄、这是蓝莓果酱、这是红枣……还有这些,里面是肉馅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沈星回很捧场地,每介绍一个就轻轻“哇”一声,最后问我道:“都是你做的吗?”
“嗯。”我承认我带了几分邀功的心情,“都是今早烤的。”
沈星回是个很好的食客,却不是个严苛的食物品鉴家。吃月饼的时候,他一手掐着月饼送入口,另一只手接着掉渣的月饼皮,细嚼慢咽地品尝完一整个月饼,再把手心的饼渣倒进嘴里,再露出一副餍足的神情。对食物的享受让他很像一只藏不住心情的小动物,不管我给他带什么吃的他总能吃得很香,并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
厨艺这种东西,要有人欣赏才有做的动力。把月饼盒子递给他的同时,我好像又递出了点什么别的东西,让我有一种很微妙的错觉,好像在同桌之外,我又和他建立了什么新的关系。
沈星回吃得很认真,接不住的月饼渣就用盒子垫着,也很专心,吃是一件不太能一心二用的事情,他这样认真品味的态度让我心情大好,虽然我知道味道可能远远不如他夸的那么好,但沈星回的喜欢看起来非常真情实意,以至于让我当他的补给站都当得心甘情愿。
自习持续到下午七点。现在已经六点,而我的作业还剩一半科目。看沈星回吃东西会让人不自觉陷进去,这样优雅又享受的姿态我也试着学过,但很容易变得狼吞虎咽,只有沈星回才能做得无比自然。
我强行勒令自己扭过头,把目光专注于桌子上的习题册。教室里的油墨味淹掉了身旁的柑橘味,摊开的书被风吹得像要起飞,我只好找点东西压住它,最后发现最好用的还是自己的胳膊。
地板有摩擦,子弹有初速度,求子弹射入比它速度慢的木块后整体的动量、函数的二阶导数等于零,一阶大于零,求导数表达的思想感情……我转着笔麻木地发呆,习题册上的字顺序变得乱七八糟,组合成一堆我看不懂的语句。我的隔壁吃得有多认真,我在这边就有多分心,书上的字跳起来嘲笑我,就和沈星回夸我一样真诚。
……根本写不动。
这两者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因为沈星回不会嘲笑我,他只会——
“沈、星、回——”我忍无可忍,“我要写不完作业了,我不想把作业带回家的。不要戳我了!”
沈星回有些冤枉地扁了扁嘴,眼睛睁得很圆:“对不起,我只是想说,”他伸手指了指我的试卷,“你把阅读答案写在数学题下面了。”
“哦、哦。”我倏然哑声,干巴巴地道歉:“抱歉,我怪错人了。不过你就不用写作业的吗?”
沈星回不置可否:“我可以不用写,这是第一的特权。”
这话着实可恨,但因为说话的人是沈星回,就显得更无辜且正常了。我只能瞪他一眼,恨恨道:“不想跟第一说话,除非第一帮我写作业。”
第一说:“第一不能帮你写作业,但第一可以给你讲题。”
沈星回抓着我的笔点向困扰我的第一道题:“像这个,用动能定理解就比动量定理方便。”
为了讲题,他凑我凑的很近。自己的笔还被困在笔盒里,他顺手握住我的笔,连带着包裹住了我的手。顺理成章压书的任务交给了他,沈星回一只手垫在我的书上,点了点他刚说到的知识点。
于是我又闻见了沈星回身上那股掺了椰香的柑橘调香气,在现在这个气温里闻起来格外沁人心脾。
但沈星回只讲了一道题就收回手,香气迅速撤开,在我还在回味的时候像电视剧中间插入广告的奸商那样,冲我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狡黠:“给你讲题的话,我能不能申请一点回报?”
我拒绝不了,只能妥协地点头:“如果我能满足的话。”
“你做的月饼很好吃,”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望向我,让我找不出任何不答应的理由:“能不能再给我带一些?”
*
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导致这几天沈星回的课间小零食统统被我换成了现烤月饼。
月饼很容易顺手做很多,放在烤箱里一盘出炉,然后一齐被塞进盒子里。只给沈星回一个人带未免显得暧昧不明,我把盒子塞的满满当当,特地多带了些,除了给自己和他吃还能分给前后桌,分吃是真,分散视线也是真。
下午第二节课间是最适合吃下午茶的时间。我把月饼端上桌,刚想叫前后桌一起瓜分,一抬眼却发现都跑得没影。
我的同桌对食物有敏锐的雷达,在我盒子刚发出开口的声响时,他已经从睡梦里悠悠转醒,循着味睁开眼。
沈星回打了个哈欠,抬手擦掉眼角沁出的泪珠,“今天带了好多。”
“所以今天吃不完也没关系。”
沈星回顿了一下,问道:“剩下的呢?要带回家吗?”
“吃不完可以再送出去。”我诚实答道,“可以分给邱诺亚他们。”
沈星回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我们先吃吧。”
我没想到他的“先吃”是在我去老师办公室问个题的功夫,把盒子里剩下的月饼扫荡得渣也不剩。
等我拿着习题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饭盒。
我快步走过去,丢下习题册,端起饭盒四面八方地看,简直瞠目结舌:“你怎么全吃完了?”
其实我的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自己做的月饼毕竟用料很足,吃两个我就已经有点撑,盒子里还剩下五个,沈星回吃得干干净净。
但沈星回或许误解了我的意思,他眼尾垂下来,抬眼看我的眼神无辜而纯粹,看上去像一只天真的小羊,我不免怀疑吃了我五个月饼他可能是真的饿了。
“抱歉,没注意一口气全吃完了。”他这么说道,话里却没几分表达歉意的意思。
沈星回冲我眨了眨眼,很真诚地,“谢谢你的月饼。”
吃都吃了,我也没有把它从沈星回嗓子里抠出来的必要。更何况月饼本身就是给他准备的。我只好非常客气地回答:“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沈星回似乎不太满意我这个回答。他皱了皱眉,让我把手递给他。
我满心疑惑张开手掌,沈星回把手覆在我的手心上,笼出一层薄薄的光晕。他动作轻柔地在我的手心里用食指在空中虚浮地点了几下,画出一只弯弯笑的小兔子,又在兔子外缘画了一轮圆月。
丝带一样漂浮的月光在我手心流淌,沈星回最后在兔子的鼻尖点了一下,让它在莹白的球壳里跳动起来。
沈星回说:“这是月饼的回礼。”
“有人用evol作弊。”我小声道,却对手心里的兔子灯爱不释手:“可是它一会儿就会消散的。”
“那我就再做一个给你。”沈星回说得理所应当,“这很简单。”
围观了全程的邱诺亚悻悻转过头,多嘴道:“简单也没见你做给谁过,我都没见你做过。”
我忍着笑,沈星回表情波澜不惊,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下一秒的邱诺亚大呼小叫起来:“谁踹我凳子?!”
沈星回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对了,你知道超级月亮吗?”
当然知道。超级月亮的传闻到现在已经更迭了七八个版本,全年级都传得神乎其神,好像在那一天之后大家都会变成魔法师,相爱的人手上会缠上被祝福的红线,哪怕它什么也不做都会被奉为吉兆。
我不知道沈星回问这个的意思是抛砖引玉还是别的什么,但他问出来还是让我心头一跳,好像那点曲里拐弯的小心思早已被他识破。话到嘴边的邀请吞吞吐吐说不出口,看月亮就和送月饼一样,于我而言需要一个合适的缘由。
我装出一副对他的试探毫不知情的样子,回答说我知道。
在我还在等着下文的时候,沈星回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一声,答得更敷衍了:“没事,我只是问问。”
……沈星回!!
我从他手里抢过月饼盒,气呼呼地塞进自己包里,感觉自己又被他戏弄了一次。或许本就不该自作多情,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对魔法师感冒,也自然不会在意月圆被赋予的特殊意义。
*
那天之后,我再没从沈星回口中听到过任何有关超级月亮的事情,明明中秋还没到来,却已经像是翻篇了一样从我们的生活里揭了过去。直到中秋节的前一天,我最后能邀请他的时间是在今天日落之前。
日落之后假期开始,我会从今天放学后和他分道扬镳,像往常一样,然后错失这次超级月亮。等假期结束,我和他依然会保持着简简单单的同桌关系,越界也仅仅只是手肘超过桌子间的缝隙。
这是最差劲的结果。高估超级月亮的护佑作用和对立的反面后果就这样同时发生了。
然而这一切的猜测都只是我的臆想,事实上看月亮的过程可能并不会对关系进程产生多大的影响,我还是我,他还是他,同桌还是同桌。
于是理所当然的,邀请这步就变得格外艰难,比起看月亮本身,邀请反而预示了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所谓超级月亮就和酒壮怂人胆是一样的借口。
沈星回上节课被老师叫去帮忙改试卷,兴许是改试卷容易看得人头脑发昏,回来之后打个哈欠就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攥着手指放在嘴边,一边咬着指甲一边发呆,视线跟随窗帘被风吹起时落在沈星回脸上的阴影游走。
桌兜里还放着今天的最后一盒月饼,我在纠结把它送出去的时机。如果他吃了,就会看见盒子里的纸条,上面被我写了赏月的邀请。
我等了很久也没见沈星回醒过来。快要放学之前,我终于看见他的手指动了动,是苏醒的预兆。我匆忙回神,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装作正在思考的样子看回桌上的试卷。
旁边的呼吸声粗重起来,短暂地持续了几秒。沈星回皱了皱眉,似乎在经历眼睛适应强光的过程,随后缓缓坐起身,边揉着眼睛边扫过我的试卷:“……这道题不用做,老师上课划掉了。”
我莫名其妙不太想让他知道我刚才看着他发呆的事实,只好随便扯了个谎:“我只是想挑战一下。”
“挑战么?”沈星回若有所思,手指伸过来,点了点我的试卷:“可是这道题题目是错的。”
“……”
我若无其事地翻过卷子,沈星回闷笑。
“快放学了。”沈星回抬头看了眼教室前的钟表,然后抛出一个完全没有前因后果的问题:“明天就要放假了。中秋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心不在焉地对付脑子里混乱的思绪和眼前的题目交战的场面,不懂沈星回怎么忽然问这么跳脱的问题,随口答道:“没有。”
沈星回撑着脑袋看我,眼睛亮晶晶的:“那……要去看月亮吗?”
我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一团不大不小的墨点。脑海里所有的思考在一瞬间断开,有关超级月亮的传闻在这时候不论真假一股脑涌进来。
狼人和吸血鬼会在月圆夜现出原形,死去的英雄在这一夜重生,神会驾驶着马车穿过月亮表面——以及对我来说最相关的,在月圆的晚上对着月亮虔诚的祈祷,如果能唤醒月神,愿望便会实现。
似乎看出了我的怔愣,沈星回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把我唤回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你邀请我,所以这份邀请还是我来发出吧。”
在日落之前,我好像就已经收到了愿望达成的讯息。我心想,或许偶尔信一下传说也不是不行,超级月亮可能真的有传闻中那样强大的魔力。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望向我,眼睛眨了眨,好像带起一阵风,吹得我心尖发痒。
沈星回弯起眼睛,更近一步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月亮?”
啊啊啊啊啊我要和星星一起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