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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回做了个梦。
准确来说,是个不太舒服的梦。
时间像被凝固在浓稠的糖浆里,但女孩睫羽轻颤,扫过他的脸侧,让人感觉痒痒的。
他伸手去捏了捏女孩温软的侧颊,指腹擦过微小的绒毛,皮肤连接处仿佛有细细的丝线从身体深处引出,每个细胞都战栗地共鸣起来。
……她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她好像哭了,她让他别欺负她。
沈星回想,这怎么能算欺负呢。
女孩的手落在他的背上,沿着脊骨的凹槽,隔着奇特的布料感,一节节地向下摩挲。心跳像坏掉的水泵,直接将泉眼丢在了身体深处,随着每一次博发而涨起鼓动。
他只记得自己不住的颤抖,然后在最后一次——猛地惊醒。
把黏腻濡湿的衣物丢进盥洗池的时候,沈星回还有点愣神。
……说来也没有那么惭愧,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冒昧的梦。
凝滞良久,沈星回才把洗好的衣物用衣架平整地晾好,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他不太喜欢用烘干机,和之前相比,实用性似乎不再单独成为人们选择工具的指标,现在的一切都讲究时尚和科技化,但他还是比较喜欢阳光的味道。
沈星回把头往外侧了侧,女孩的阳台挂着几件零星的衣物,纯白的布料顺着风的步调轻轻摇曳,欢快地像只蝴蝶。
梦里的布料也和它一样柔软吗?他想。
思考之间,楼下的阳台蓦地探出个圆圆的脑袋,沈星回冷不丁撞上女孩往上看的目光,热意便顺着耳根烧上来。
女孩不觉有他,看见沈星回倒也不惊讶,反而明媚地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沈星回,下来吃冰西瓜啦!”
吃西瓜事小,他更庆幸自己刚刚用力拧干了衣物,不然汲出的水滴可能会完成一层楼高的重力做功,沿着公寓的外立面直接滴到她笑开的嘴里。
-2-
理论上来讲,沈星回可以直接闪进女孩的家里,但他依然礼貌地按响了她的门铃。
她看起来好开心哦。
小几上摆着斧劈刀削般西瓜,在看似扭曲的切面中隐约存在着微妙的平衡,蕴含着神秘的东方太极卦象之力,连盘古看了都要夸一声传奇。
两边各放着一只精致的小勺,上面还有可爱的兔兔脑袋——这是他们一起在便利店选购的,也是女孩强调的仪式感。
西瓜好甜,不考虑能将其否拼成完整球体的话,两个人吃的都是最甜的那口。
晾晒的衣物被吹起一角,轻轻剐蹭着门外栏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星回目光落向墙角疑似被爆破过的机器,状若无意的开口:
“烘干机坏了吗?”
“是啊”,女孩嘴里塞满了西瓜,连回复都是脆脆的:“我记得你好像不用这玩意?”
沈星回点了点头,也将一勺崎岖的西瓜送入口中。
“只是比较喜欢阳光的味道。”
“哦……”她咽下嘴里那口瓜,看起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煞有介事地凑过来,苦口婆心地说:
“其实据专家表明,那不是什么阳光的味道,是螨虫被烤焦的味道”
……他不想说话了。
-3-
后来,女孩还是没修她的烘干机。
502和602的阳台总是挂着林林总总的衣物,在一片严肃的现代化公寓海洋里里像两只轻盈的小舟,纷飞的帆角卷到一起,如同风暴中紧紧依偎在一起呢喃的情人。
他心里暗自升起隐秘的喜悦,仿佛这是浩瀚星空下,他们之间独有的连结。
而某天,其中一条小舟上来了位不速之客。
当沈星回和它隔着上下楼的阳台栏杆大眼瞪小眼时,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
这条猫咪看起来不太善。
但其实很多时候,这种感情是相互的。
他朝着猫咪挥了挥手,试图用一种自创的没有什么含金量的复杂肢体语言劝解它离开女孩的衣服,很显然的失败了。
猫咪站起身,沈星回顿住。两位就这么打量片刻,最后这只穷凶极恶的生物竟然在他炬炬燃烧的目光中戏谑地叼起了衣物的一角。
沈星回寻思要不要朝它丢个猫条什么的,猫咪一脸晦气,心想没有老火锅汤面给他抽回去。
双方对峙了有一会儿,最后猫把腚一撅,耀武扬威地扯着女孩的现代化软式胸甲就翩然离去。
沈星回:……
沈星回: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作为一个身心健全人格完整的临空市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楼下邻居的私密衣物被邪恶生物叼走而不顾的。
于是猫咪见识到了它平生最恐怖的一幕——
一个浑身发着光的物体(之所以叫物体是因为以目前这种形态它无法判断其究竟还能够被称之为人)正以小行星撞击地球的速度直直向它俯冲过来!
……?
丧尸病毒爆发了?丧尸为什么发着光?是先成了佛才变成丧尸的吗?现在成为丧尸的流程颗粒度已经细化至此了吗?
该名男性的运动轨迹充分遵循了光的波粒二象性原理,并以一种量子纠缠般的走位狠狠地尾随于它。
它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刚翻过了几座山,嚯!
——碰倒了一排垃圾桶。
又越过了几条河,嘿!
——淌过几个臭水沟。
崎岖坎坷怎么就这么多!
俺老猫去也!
此刻,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临空“四维生物”,任何人都无法同时捕捉二者的状态与位置,只有路人的惊呼随着破碎的风声被滞留在身后:
“妈妈,我看见有个老年人哥哥在和猫咪抢胸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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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追逐一直持续到日头西斜,最终战场被定位在临空大学某宿舍阳台上,如果不是同屏的内衣ku数量过多,还颇有点电影结局决斗的味道。
“……放开。”
“嗷呜”
喵星人绝不轻易认输!
一人一猫呈现出诡异的平衡,连接在他们中间的不是人与动物友好相处的桥梁,只是一件脆弱到快要断裂的蕾丝内衣。
猫咪向后蓄力,喉咙里连连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把嘴里的肩带磨得咯吱作响。
它咬的是胸罩吗,它咬的是自己的尊严。
人类终将臣服于猫咪的脚下!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学生宿舍阳台上一条条宛如腊肉的晾晒物随着摇曳的风力摆动起来,夕阳把沈星回和猫咪的身影拉得大大的,两个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时看起来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颇有点阴森的意味。
就在此刻,门内传来犹疑的脚步声。
坏了!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意思是对面人多的时候,也是可以当孙子的。
尊严,当然也是可以不要的。
猫咪几乎在瞬间就松了口,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丝顾虑,弹力势能瞬间转化为动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对侧的人扑去。
啪!
……大意了,没有闪。
“谁?”
门内传来哆哆嗦嗦的声音:“有、有人在阳台吗?”
把手有转动趋势,沈星回顾不上查看右侧脸颊滚烫的辣意,匆匆将手里的布片折叠到卫衣的前侧口袋里,一脚跨上窗台准备开溜。
夏至,阳光充足,水源丰沛处最适繁殖藻类。
他一时不察,直接踩上阳台水池最为茂密的苔藓群,鞋底瞬间碾破数以万计细胞壁,以迈克尔杰克逊机械舞一样的同位角水灵灵地呈现出滑铲的趋势。
人在快摔倒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抓住些什么。
众所周知,学生宿舍的阳台通常用时承担晾晒与衣柜两种作用,每件衣服不风干到风化是不会收下来的,晾衣绳已经承受了太大的压力,而沈星回显然就是那压亖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漫天的内衣裤,像一场大雨,比如萍离开家的那天还大。
沈星回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悲鸣,还未看得见来人,那个学生便像远方的风笛一样伴随着斐波那契数列般的脚步消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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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回又回到了自己的阳台,藏在卫衣口袋里的衣物粘了一点尘土。
于是他很认真的洗了洗,再次将它平整的晾好,趁着没人的时候把它重新恢复到女孩的窗台上。
嗯,果然和梦里的布料一样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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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沈星回又做梦了。
这次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身边不再是温馨的公寓和软糯的床垫,头顶的是苍天大树,背后的是尖利的岩壁。芯核碎裂的光晕颗粒还飘散在空中,血液在伤口上反复干涸结痂,随着麻木的活动透出阵阵钝痛。
天气阴沉沉的,要下大雨。
而女孩发来的消息如同混沌中的光点,轻柔地晕开森林里浓稠的寂静。
【台风天外面很危险的】
【从楼下可以看见你晒的衣服已经飘了2天了,再不收就该回炉重洗了。】
【星际小宝:皱眉】
他伸出尚且未被染上血污的手,用手指轻轻摩挲屏幕,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那么,梦里见到的人,醒来就去相见吧。
阳光味道的沈星回…哈特软软💗
好一个人类和猫咪之间的内衣争夺战!
嘎嘎乐着突然被扎了一刀?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