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她来看烟花，是因为她从前也为我放过的烟火。

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但那是只属于我的烟火。

我知道普通人的一生在她眼里太过短暂，我的存在或许也同那烟花般转瞬即逝。

可我想在她的夜空里留下点什么。

我说我想做她的那颗小小流星。

她却说我是个笨蛋。

——————–

其实，你不是特别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像是庆典这种，人来人往的，容易走丢。

在几分钟前，你还被沈星回拉着。夜风轻柔，星辰如梦，空气中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纱。你妄图再贴近他一点儿，可小巷里突然涌现的人群将你们生生挤开。那抹白色的影子转瞬即逝，如泥牛入海般淹没在攒动人群里——你来不急叫他。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温热的掌心上还残留着不属于你的温度。你虚虚的握了握，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该抓得紧些吗……

可抓得再紧又能怎么样呢？

你垂下手，驻足在人群。你望着纷纷扰扰的街巷，木讷的站在那里。他们带起的风拂过你的身体，鞋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在逐渐离你远去。你感到眼前的色彩正慢慢消失，连从天而降的月光都开始变得明晦不清。

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独自一人。不过，你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的。

那个时候你也才二十出头，你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搬去了偏远小镇。那是一座宁静祥和的镇子，镇上的居民大多以务农为生，他们淳朴善良，没有人认识你。你在那住了几年，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几乎快要令你忘掉过去。时间的洪流冲刷着所有人，每个人的身上都残留着岁月的痕迹，却唯独漏了你。

闲言碎语在不大的镇子上传开，即便是这样偏远的小镇也仍听说过魔女的传闻。严肃的氛围逐渐笼罩在镇子的上空，等“铁锹”和“锄头”们纷纷找上门的时候，你早已经收拾好行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可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

远处，金黄的麦子连成一片。微风浮动，金色的海洋折射出点点波光。你抬头看了看无际的天空，澄澈、明亮，仿佛如水洗一般，连一丝云彩也没有。你低头，拉了拉帽子，你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

这或许，是一场只有一个人的旅行。

后来，你又辗转去了好多地方。你一个人去看了日出，壮丽绚烂的景色未能在你脑中留下一笔；你一个人去爬了雪山，凛风刺骨的寒意未能在你身上留下记忆；你一个人走过四季，无论是初春的花开还是夏日的星辰，又或是深秋的落叶、冬日的皑雪，只要是那些随着时间奔走流转的东西，都不曾真正在你心中留下痕迹。

你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你淌进时间的河流里，身旁的每一个人都与你擦肩而过，他们三三两两的携手并进，却从未有人与你并肩而行。你也曾试图抓住那么一两个，可他们最终还是随波逐流，随着那一片湍急汹涌汇入了汪洋大海。

渐渐地，你脚下的河流凝滞了。它不再湍急，不再流淌，它凝结了厚厚的冰霜，再也无法在你生命中掀起任何涟漪。静静地，你伫立在原地，你被困在了时间之河里。你无法前行，也无法抓住任何一个从身旁走过的背影。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

熟悉呼喊声透过喧嚣的夜落入你的耳里，你迎着风抬头，见到了那抹瞩目的银色逆着洪流而来。你隔着五六个人看到了沈星回的身影。他蹙着眉，面带焦急，一个个掰开身前的人。他的呼喊仿佛是一道解禁的魔咒，他轻轻开口，你脚下的寒霜便逐渐消融。你紧紧的盯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却狠狠的陷进了掌心。

他回来找你了……

只有他！回来找你了！！

你试图伸手，刚刚抬起，却又犹豫着想要放下。你不知道这一次的尝试会有什么结果，你有太多次失败的经历，所有人都离开你了……你还该抓住他吗？

“抓住你了！”

双手触碰的一瞬，周围浮现出点点星光。一闪一闪的尘埃将你们包裹，在漂浮了一阵后又重新落回你们紧握的手间。沈星回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觉才发现竟是你变出的光团。

你觉得那条河流似乎重新迎来了它的春天，它表面的霜雪在一场温柔的春雨里渐渐消融，两岸的植物在春风的呵护下渐渐复苏。你握了握那只手，一种心安自心底传来。直到这时你才意识到，五年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那时你握着的那只手——现在已经能够完全将你的紧紧裹住。

“沈星回。”

你叫他，露出一个笑。

“谢谢你。”

等你们牵着手来到广场上时，那里已经挤满了情侣。沈星回把你拉到他的前面，用手虚虚护住你的肩。因为人多的缘故，你们不得不紧紧贴到一起。你算是被他揽在怀里，你能清楚的闻到独属于他的气息，抬起头就能看到他好看的侧脸。

不知人群里是谁高喊了一句，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到了黛紫的天。数颗烟花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细碎的花火散落在夜空，交织成一片璀璨的星云。烟花绽放的光芒照亮了广场上的人群，每一次的绽放都是一次动人的乐曲。欢呼声与烟花声交织在一起，人们感受着这一刻带来的震撼与绚丽。

“还记得你为我放过的烟火吗？”

沈星回转头看你，他似乎在回想很久以前。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烟火，比任何一场庆典都要美的烟火。”

他看你的神情是如此认真，一时之间你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你竟不知道当年在带他离开的时候，他就对你种下了别样的情愫。你以为这样的感情萌发是在之后，却不想——是在开始。

“你一生是何其漫长，或许与你而言，同我相处的时光就像那烟花一样——绚烂、短暂，不留任何痕迹。”

沈星回牵起你双手，光影交叠在你们的脸上，五颜六色的光闪烁着，一些细碎的星辰落入了他的眼睛。那双眉目在今日似乎变得格外舒展，蓝色的眼里含了莹莹波光，但在看向你的时候又带上了少有的坚毅。

“可我愿意做你的烟火，你愿意……接受我这颗小小的流星吗？”他的请求小心翼翼。

你突然想起有一种说法。

烟花的美丽并非是短暂的瞬间，而是由一个个微小坚定的灵魂燃烧成的一颗颗璀璨之星。每一颗星星般的烟花都是生命的独白，它们闪烁着，绽放着，透露着对生命的挚爱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你看了看面前少年，轻轻笑笑——他也是星星啊。

你按着他的手，踮起脚。微风撩起了你的长发，蓝绿色的蝴蝶在你的发间振翅飞翔。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中，你轻吻了他，那是蜻蜓点水般的吻，犹如微风拂过他的唇。沈星回愣了愣，他的思绪一片空白，耳边回荡的只剩下烟火的燃烧声。

“怎么……呆住了？”

你睁开眼，却看到一副呆愣样子的沈星回。这与他刚才气势满满表白的样子可相去甚远，你不眠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一抹弧度。

“你……”

沈星回看向你，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你索性又踮起脚，笑着加深了这个吻。

“笨蛋……”

心跳声混杂着烟火声，沈星回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平静。他的大脑被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着，他的身体靠着本能做出了反应。在你后撤的时候，他瞬间搂住了你的腰，他的一只手按住了你的脑袋，又回给你一个吻。

烟花还在盛放着，它们在夜空中舞动，绽放出五光十色的光。所有人都在尽情欣赏着这幅绝美的画卷，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一束光闪过，人群中突然消失了两个人。

“等……等一下！我给你的能力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再回神的时候，你们已经回到了卧室。从那扇钴蓝色的玻璃朝外看去，还能看见夜空中划过的羽翼。“怦怦”的燃烧声夹杂着“怦怦”的心跳声，你一时间摸不清自己到底是紧张，还是真的想对他说教。

“可是……我想快点带你回家。”

当那双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委屈的神色看着你时，你就知道你是绝不可能真的对他生气。沈星回还揽着你的腰，他掌心触碰的位置微微生热。你垂下眼，想避开他的眼神。长长的羽睫忽闪着，眼珠咕噜噜的滑动。

你的脸上罕见的添上一抹红，沈星回问你，你却对他说是窗外烟花的颜色。他笑笑，伸手摘下了你头上的蝴蝶发饰。你疑惑的看他，他眨了眨眼，说不想一会儿就弄坏了。被抱起来是在电光火石间，你伏在他的肩上，脸颊热的生烫。陈旧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沈星回抱着你稳稳的踏在每块木板上。

他把你放在床铺的正中央。他抬手伸向你的耳侧，温柔的卸掉早晨为你编织的发。黑色的墨倾泻下来，如绸缎般披在你的背上，有那么两缕搭在你的眼前，他顺手替你捋到了耳后。沈星回的这些举动你本早已是司空见惯，可到了今夜，却令你有些局促不安。

“能告诉我吗……你的名字。”

他的手穿过你的发，轻轻的，搭在你的脑后。他神情温和的注视着你，仿佛烟花下的那个回吻只是失常的“一时兴起”。他的眼睛明亮通透，在他的视线下，你的一切“伪装”都仿佛无处遁形。

“你真正的名字。”

他的话音如一道抛物落在你的耳边，又如一道闪电击穿你的心脏。你真正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你愣了愣，眼神开始闪烁，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太渴望有人能见到真正的你——不是魔女，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女人，而是原原本本的你！你孤独、寂寞，你不像画本中说的那样强大；你也怕疼，也想有人关心，也渴望过普通人的生活。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你累不累，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等你再次睁眼的时候依然守在你身边。所以当沈星回再次强硬的闯入你的世界后，你也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偷享着本不该属于你的“平凡岁月”。

你抬眼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好像不再是自己五年前“捡到”的那个孩子。他长高了，他的肩膀宽厚到可以背起你；他变壮了，他的臂膀有力到可以托起你；你落水时，他能够单手将你捞出水面；他牵你时，掌心能够完完全全覆盖住你的整只手……他变得太多，可你知道——他自始自终都是沈星回。

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你，驻足难行。

你已经不太记得喜欢和爱是什么感受了，经过岁月的蹉跎，你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那样的情绪。在那件事发生后，你从未想过再次介入别人的生命。毕竟，那样的事是不允许的。你犯下了如此重罪，你怎能奢求有人愿意接受原原本本的你。

于是，你从行人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以过客的身份途径每一场旅行。你克制自己的情绪，你远离人群。你不再与他人接触，试图抹掉内心真正的所求。可事实上，你只是变回了一根带火星的木条，当氧气的浓度足够高时，那一点小小的火星就会复燃为熊熊烈火。

“沈星回。”

你唤他，嗓音微微发颤。你感到自己眼前的景象好像渐渐有些模糊，鼻尖泛酸，心中苦涩难抑，紧接着一滴泪从你的眼眶滑出。多少年了，你不曾落泪，即便是被折磨的时候你也不曾。

“嗯。”他轻声回你，语气微微上扬。他没有问你落泪的缘由，只是伸手替你拭掉了泪珠。

你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面如冠玉，神思清明，蓝色的眼睛里全是你的身影。在他这个年纪，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可以选与他年纪相仿的普通女孩，可他却独独想要你。你是多么想将一切都告诉他，可你又害怕他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再度离你远去。你觉得有一双手扼住了你的喉咙，最终还是将那段晦涩的真相生生咽了下去……

人自私一点……是可以的吧？

反正，你只是魔女而已……

“你记好了，我只说一次。”

你哽咽的捧起他的脸，凑到他的耳边说出了那个许久都没有人喊过的名字。那是一个被遗忘在梦里的名字，那时的你还只是个普通人，你有朋友家人，你还没有被称为“瑟茜”。再之后，那两个字就彻底成为了你的代名词，没有人在乎你真正的姓氏，也没有人愿意知晓你真正的名字。

“我叫——”

最后一颗烟花划破天际的时候，伴随着剧烈的声响，五颜六色的灯盏化作流星缓缓降落。你被他轻轻地吻着，不同于那日清晨的浅尝辄止，也不同于烟花之下的缱绻纠缠，他只是将唇贴在你的唇上浅浅地啄着。明明年长的是你，可现在被安慰到的人……好像还是你。

“记住了，就永远也忘不掉。”

沈星回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呼出的气息连带着水汽径直落到你的羽睫上。他的手抚上你的脸，不算细腻的手指在你的眼角上下浅浅摩挲。他的视线扫过你的眼和唇，你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似乎又靠近了你一些。你本能地想往后撤，却被他截断了所有退路。

“不许躲。”

他喊你的名字，那几个字符仿佛是一串简短的咒语。他拿捏住了你的命门，不断在你耳边重复着那个词句。

他把手伸向你，问你愿不愿意。

你要做的，只是抬起手——随他走出那条静滞的河流。

他吻向你，这一次你没有避开。他解开你的衣服，又吻上你的肩头，滚烫的吻从脖子延伸到胸口。你颤抖着喘息，发出含糊不清音符。你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喷张着，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不已，它们似乎在逐渐苏醒，一阵酥麻感从脊椎延伸到趾尖。

是因为面前的人吗？

但……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沈星回啊……他是——

“看着我！”

在你神思涣散之际，他又唤你的名字。那道声音将拉住你的水草彻底斩断，他牢牢牵住你的手，十指紧扣。

“害怕的话就抱住我。”

他脸上扬起一阵笑，握住你的腰，将你抱到他身前坐好。你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红着眼与他叫嚣。

“你以为……唔——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轻微的疼痛伴随着快感袭卷你的全身，你下意识的抱紧他，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叹息。你接受了他，接受了他的全部。你们在月光下拥吻，在古老城市与亘古星辰的见证下，续写了故事的新篇章。

“沈星回。”你吻他。“只有你……绝对不能背叛我。”

他亲吻了你的额头，又吻了吻你的眼角。

“当然，我的魔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