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花那天我思考了很久，到底是送十九朵还是二十一朵。

我爱她，毋庸置疑。

可我不希望她觉得这是份沉重的枷锁。

我知道她不会永远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她在这天地间是自由的，我只是希望有幸能与她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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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月亮由亏转盈，王都内渐渐开始流传鬼火的传说。许多夜巡的人表示，在经过中央教堂的时候总能看到后院有诡异的光闪烁。那些光不定时出现，有时候聚成一团，有时又化作细雨。没有人敢进一步踏入，他们低着头快速略过，只求诡谲之物尽快湮没于教廷的光辉。

“四点方向，你漏了。”

“再来。”

明月高悬。你坐在桂花树下，桌前是刚泡好的红茶，一股清新混合着香甜迎面扑来。微微抬手，掌心的光团化作数十只翩飞的蝴蝶，一只停在你的肩上，另一只停在你茶杯的沿口上，它们翕动着翅膀，在吻了吻你的脸庞后才向更黑的夜飞去。

沈星回站在离你不远的月光下，他执剑看你，身姿挺拔。硬币大小的光蝶自你手中飞出，它们落在你的身上，光芒所到之处将黑夜化作繁星。翩翩蝴蝶不似魔物，倒像凭空而出的神使。或许用“神”的代名词来形容魔女幻化的东西并不合适，可沈星回觉得它们与你，和“魔”这个字从来沾不上边。

成群的蝶向他飞来，他手挽剑花将它们逐个击破。少年的剑法灵动飘逸，出手果决，他浸染在在月光下仿佛与蝶起舞。沈星回手腕一转，最后一只蝶安然停在他的剑上，他迎着月光走向你，那只蝶像受惊了似的飞回到你身边。它围着你转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同你说沈星回的坏话，它停在你耳边悬飞了一会儿，惹得你噗嗤一笑。

“嗯？你幻化的这些小东西还会和你说话？”

沈星回走到你身边时，那只光蝶已经没了踪影。他自顾自的拿起你喝过的茶杯，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当然了，它说你剑法不错，比以前想要抓我的那些人都要厉害。”你顿了顿，抬头看到脸上笑意渐浓的沈星回。你拿手撑着脑袋，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不过呢……它让我离你远一些。”

“哦，那这么看来，你的这些小东西眼光也不怎么样嘛。”沈星回把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他垂下脑袋，转头却作出一副谦虚恭谨的姿态。“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也不一定比以前的那些人都要厉害……”

你笑了笑，说不然再让他给你看看他使用异能的样子。沈星回犹豫了一下，他抬头问你想看什么样子的。你说，就像以前在教堂给他展示过的那样。

无数的光团自他身边浮现，顷刻间，沈星回身上的星星项链迸射出璀璨的光。飓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柔和的光团瞬间化作片片薄刃朝你飞来。你笑了笑，抬眼一道光墙便出现在了你们之间，那些光刃在触碰到墙壁的时候，如同泥牛入海不复存在。沈星回笑着看你，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沈星回，你拿我给你的能力对付我，是不是也有些太小瞧人了？”

你轻哼一声，抬手一挥，光墙便又向前挪动半分。

“我只是看你坐了一晚上，想你有些无聊。”

沈星回笑了笑，又试图加大了攻击的力度。

毫无预兆般的，光墙裂开了一道缝隙，你愣了愣，见有无数光刃向自己袭来。沈星回来不及收回所有力量，有那么几道径直穿透墙壁擦过你的皮肤。细小的光刃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沈星回慌忙上前仔细查看你的伤口。

“怎么回事？”他焦急的看着你的眼睛。

他明明没有动用全部的力量，可光墙为什么还是裂开了？

“嗯……可能是有些饿了，力度没把握好？”

你抽回手。沈星回叹了口气，说回去给你做只烤鸡。

回去的路上你对沈星回说你可能需要进一趟中央教堂的图书馆，可沈星回却告诉你，因为庆典的缘故那里正在修缮。

“所以，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沈星回端着一份香喷喷的烤鸡从厨房里出来。“如果你想查什么资料的话……告诉我，我或许看过。”

你摇摇头，正色道那份资料他不可能看过。沈星回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身上的谜团总是太多，可他不是个解谜者，没有必要将你层层剥开。他把烤鸡放到餐桌上，然后又回厨房取了刀叉过来。

“顺利的话，大概庆典前一周能修缮好，到时候我再找个时间带你过去。”

沈星回拿刀叉将烤鸡切开，香料混着油脂的香味顺着切开的口飘散到整个屋内。他将最为鲜嫩的部分放到你的碗里，你看了看餐盘里的吃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圆润的腰身。你皱起眉，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能被沈星回养胖。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沈星回拿起一块放到自己嘴里嚼了嚼。

嗯，是好吃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再被你这么投喂下去的话，我就该走不动路了。”

你的眼睛不自觉的开始打量房间的细处。刚来这里的时候，除了满地书页和一些简单的家具外便什么也没有。可到了第二日，沈星回就把这里的装扮焕然一新，他几乎都是按照你从前的喜好布置的，即使你从未提过，他也都一一记了下来。

你连人带包的住进来不过十几日，这里却多了许多你的痕迹。他把卧室里的书桌改成了你的梳妆台，自己则在餐厅的窗前支一张小桌；他把卧室的被单新换成了浅绿，自己则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憩；他在衣柜里挂上你的衣服，在入门的玄关放上你的鞋子；在柜子上摆上你们一起逛街买来的摆件；在桌子上插上你们一起从后院采回来的鲜花。有那么一瞬，你觉得恍惚，好似回到了你们分开前的日子。

“走不动了，就住下来。”

沈星回的语气过于轻松，就好像他在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你握刀的手一顿，他却还在往你盘子里不断加菜。眼睫翕动，目光微闪，你埋头继续吃着餐盘里的东西，尽量不去在意他的这句“玩笑”。

用餐过后是洗漱时间，沈星回总会在吃饭的时候就开始烧水。这样等你吃完休息好后，烧开的水正好能填满整个浴桶。他向来是让你先去，自己则趁着这段时间将房间打扫一下，等你心满意足的出浴后，他才自己进去梳洗。

对于沈星回这种什么事都全全包揽的态度，你自然是满意至极，毕竟谁不愿意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更何况沈星回好看极了，有时候多看看他的那张脸都会觉得，当年救下他真的是太好了。

沈星回大多数时候打扫的慢，你洗完澡后就爱侧躺在沙发上。你习惯吃些小零嘴，于是抓起桌上的坚果瓜子什么的边吃边欣赏他的“工作”。或许是真的太想逗逗他了，等他扫到你这儿到时候，你甚至还故意将手里的瓜子壳扔到地上增加他的工作量。对此，沈星回总是略带委屈的看你一眼，然后垂下眼睛，一言不发的扫走你扔的瓜子壳。

今天他打扫的倒是够快，等你从浴室里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沈星回已经给你热好牛奶坐在沙发上看书了。错失了今天的“固定环节”，你心中难免有些遗憾，见他专注，便想着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逗一逗他。

你迈开步子小心移动，可人刚走到他身边，就被他拽过手腕绕着圈带到了怀里。惊呼间，脚上的拖鞋不翼而飞，等你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坐在他的腿上。

“又想做什么？”

他单手虚搭在你的腰间，另一只手仍拿着那本未看完的书页。他转头看你，眉头微皱，蓝色的眼睛近在咫尺，一捧呼出的热气打在你的耳边，让你不自觉的向后缩去。你的脚落不了地，你坐在他的腿上没有着力点，你愤愤地“自主”勾住他的脖子，用几近“命令”的语气让他放你下来。

“你不觉得自己在我的地盘上有些太嚣张了吗？”

沈星回打量你。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一两屡遗漏的头发湿湿哒哒黏在雪白的脖子上，未擦干的水珠沿着锁骨滑落到衣服里，不一会儿就将身前的衣服湮湿一小片。刚洗完澡的你整个人身上还带有一种芬芳，皮肤显得透亮极了，高温使它们透出淡淡的粉色。

“啪——”地一声，那本书被重重合上。

你感到虚扶在腰间的手终于落在了身上，而那双蓝色的眼睛似乎又离你更近了一些。细软的银色头发快要扫到你的额角，柔和的烛光将你们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淡淡的烛香随着“暧昧”的氛围飘满整间屋子，沈星回继续凑近你，一些细碎的光自他眼中升起，在他看向你的时候又不断迸射出灼热。

“嚣张？”你挑挑眉，轻笑一声。

你坐直身子，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蓝色的杏眼微睁，沈星回愣了愣，他看着你凑近，毫无准备的被你按在沙发的靠背上。你收起平时懒散的神色却，你换上另一幅笑容，歪着脑袋看他。你的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摸上他的小腹，指尖不断向上攀升，掌心在擦过他的胸膛后又换作手背抚上他的脸。沈星回的身体僵硬极了，他的额角出了一层薄汗。你眉眼轻抬，眼珠“咕噜”一下在眶里转了个圈，你又凑近了他一些，声音里的笑意愈发明显。

“是……这种嚣张吗？”

你拿手背蹭过他的脸颊，你感到沈星回的呼吸乱了；你拿指尖划过他的鼻背，你看到他漂亮的眸子移开了视线；你又向他凑近了一点，眼神随着指尖从鼻子流转到了嘴唇。你抬眼看他，沈星回的眼尾和耳尖都浮现出了淡淡的红色。你扭过他的脸让他看着你，蓝色眼睛里的火星似乎更变成了更大的火苗。只听“啪——”的一声，厚重的书砸在了地上。

“拜托，我可是魔女诶。”下一秒，你笑着推开了他。

你从他身上起身，踩着自己掉落的拖鞋，拿着他为你热好的牛奶，笑着对他说了声晚安。

沈星回还愣在那里。他怀中的温度还没有消散，他脸上的红霞还没有褪去。他感到周身还萦绕着你的气息，似乎只要伸手就能将你牢牢抓紧。他望着你离去的方向好久，久到耳边的虫鸣逐渐清晰，他拿手去盖自己的眼睛……一声长叹后，沈星回捡起了地上的书，他轻扫书页上的灰尘，浅浅笑到——

果然……自己还是比不过你。

又是一天清晨，沈星回按照你昨天的嘱咐叫你起床。你向来是讨厌早起的，特别是讨厌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醒。可沈星回的声音在你听来还能接受，在他叫了你两声后，你翻了个身眯着眼朝他张开双臂。沈星回心下了然，他走到你的床边弯腰把你抱起。

长长的头发搭在他的臂弯，一颗轻盈的脑袋落在他的肩上。沈星回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一只小猫，只不过是脾气不太好的那种，只有睡着的时候会乖乖听话。他把你抱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木梳为你整理头发。

“今天去哪里？”

疏密适中的木齿没入你的头发，沈星回拿起一缕，耐心的帮你梳开发尾的结。

“嗯……今天和小妍约好了一起逛街的……”你仍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又是小妍啊。”沈星回把你所有的头发归拢，然后在手心上滴了几滴花油。他搓热掌心，玫瑰的味道瞬间沿着你的发尾飘散到整个屋内。“邱诺亚可和我说他有好几天没约上小妍了，没想到……都是和你在一起。”

你哼哼鼻子，轻笑一声：“哼~他再不努力，可难保能抓住小妍的心。”

你感到被抓着的发尾散开了，紧接着一股微热的气息扑上你的面颊，你觉得有些痒，然后沈星回的声音就自你的耳畔传来。

“那我呢？”

睁开眼，一捧清澈又透亮的湖水被盛在你面前。早晨的光不似正午那般刺眼，也不似黄昏那般金黄。它铺设在桌面上，透过玻璃让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它正正好能照少年赤诚的真心，也微微好能隐藏住你纷乱的思绪。

“我抓住了吗？”

客厅里的玫瑰盛开着，你透过房间开着的门便能瞥见那一抹红——那是他昨天买给你的，十八朵玫瑰。

路过小妍花店的时候，你看见她热情的和你打着招呼，说店里新到了批花油，问你要不要进来看看。你已经不太记得你们是怎么熟络起来的，只记得她第一见到你的时候就很热情的迎上来。

她说她从没有在沈星回身边见过女人，你尴尬的笑笑，对她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小妍明显是不信这套说辞的，她的眼神在你们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勾起唇角坚信你们之间“有问题”。年轻的女孩向来喜欢脑补，即使你刻意去纠正她，她也总有自己的想法。

“哦对了沈星回！你要的东西到了！！”

沈星回朝她点头，让你在店里等一下。你自己四处转了转，在角落里寻了张凳子坐下。正当你昏昏欲睡时，一阵馥郁的香气让你骤然回神。你睁开眼，一捧巨大的玫瑰被送到你的面前。层层丝绒裹挟着香气，一朵朵盛开的红霞织就成烈焰。你看着花后的沈星回，少年站在那里，脸上藏了浅浅的笑意。

“你干嘛……”

几乎是瞬间，你从凳子上站起，你慌忙的后退一步，脚跟立马踢到了身后的凳子。“咯吱——”一声，凳腿在地板上被拖拽的声音略显刺耳，你看了看站在远处偷笑的贝佳妍，原来竟是“共犯”。

“送你。”

沈星回将花举到你的面前，那一捧火红实在不能令你视而不见。你没有开口，也没有接下那束花。当风再一次将浓郁的花香送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才又抬头看他。少年的眼睛永远清亮，像一块钴蓝的玻璃，又像一汪湛蓝的湖水。

“那时候我只能送你一朵，现在……我把剩下的补齐。”

你没有办法拒绝他，你把那捧花收下。

“不过为什么是十八朵？”小妍看着那束玫瑰。

“因为……”

沈星回的视线又回到你的身上，他的唇边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伸手触了触你耳旁的发夹，火红的玫瑰一如往昔。

“第十九朵，她已经收下了。”

十九朵玫瑰——一生长久，想与你相伴。

“沈星回。”你叫住他，窗外送来的晨风令你清醒了不少。你看着他的眼睛，头一次如此严肃的与他说道：“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

你转过身，合上眼睛，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你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你活了多久？活到你自己都记不清了。你见过许多人，他们的面孔如今已经变得斑驳不可闻，可他们的神情却如刀刻般历历在目。

——你会不知道沈星回喜欢你吗？

不，在他十三岁送你第一朵玫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只不过你一直都在选择装傻，因为教训告诉你，糊涂人会过得更轻松。从那时起，你便忽略掉他炙热的眼神，忽略掉他过于直白的“暗示”；你忽略了他对你的好，却妄想一直保持这种关系。

是啊，这对他来说仿佛不太公平。

“我知道。”

沈星回像是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眉眼舒展，没有一丝你预料的波澜与不安。他在你惊讶的注视下牵起你的手，然后低头在你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可我还是喜欢你。”

少年抬头，满目皆是潋滟浮光，他微笑着看你，神色全然夷然自若。

“我之所以送十九朵给你，不是因为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松开你的手，同样回与你无比认真的眼神。

“我知道你的生命长度与我不同，你不会真正的属于我，你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可我不想只做你生命中的小小星辰，如果可以，我想有这个机会能与你相伴一生。”

沈星回吻过你的地方还在发烫，你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去捂住它。他的话对于你来说太过直白，他仿佛看穿了你，以退为进。你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人，你不知道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拒绝他。

沈星回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接受，他也不是真的那么胸有成竹。他只是先发制人，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堵住了你的所有借口。他等待的太久了，他绝不能再放过一个向你开口的机会。他抬眼看你，蓝色的眼睛转了又转。

不知风是什么时候勾起纱帘的，沈星回倾身吻你。柔软的吻点到即止，恍惚间你觉得似有羽毛划过。他倒是似乎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觉，蓝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