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我只是见那天的云彩好看，就选择了那天。

巨大的人流将我淹没，不善的目光让我觉得窒息。但那一刻的她，逆着洪流而来，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手。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说我长得好看，一定会讨人厌喜欢。

我问好看到你也喜欢的程度吗？

她笑了笑说，是啊。

那天的最后我问她，你叫什么。

她说，我叫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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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回原以为你们会过上像故事里那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可意外的，每一天都很安逸。

刚来时是初夏，院子后面的葡萄正好熟了。一颗颗饱满多汁的紫色果实挂在架子上，圆溜溜的，看得人直咽口水。自从有了一个小跟班后，你就酷爱使唤沈星回干活儿，总是让他去给你摘新鲜的葡萄却不给他凳子。美名其曰：多蹦——长得高。沈星回倒也不恼，他总有自己的办法能摘到。他一言不发的离开屋子，不久后就端着一碗熟透的果实回来，仔细一看上面还挂着水珠，像是特意去洗过了一般。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你干脆往藤椅上一躺，让沈星回一个个剥给你吃。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指灵活极了，只见圆润的葡萄三两下便由紫渐绿，晶莹的果肉似乎还透着光。你拿手支撑着脑袋，侧卧着看沈星回给你剥葡萄。

这小子自从跟了你后，几乎一天一个样，不仅外貌更加出众，连眼神都开始变得灵动了起来。你不得不开始怀疑，在养孩子这件事上，你确实是有天赋的。自家的猫咪长得越来越漂亮，你自然是十分满意的，特别是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从下向上望的时候，你只觉得整个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给。”

沈星回把剥好的葡萄递给你，你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扫到了葡萄上，又从葡萄扫回到了他的脸上。你十分享受这种有人“伺候”的感觉，笑了笑，索性扬扬下巴示意他喂给你吃。

沈星回坐在你旁边的凳子上，拿着葡萄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又犹豫着伸到你的嘴边。你低头含住他送来的果实，嘴唇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沈星回哆嗦了一下，嫩绿的果肉“哒”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好可惜。”

你悻悻盯着地上的果肉，丝毫没有注意到沈星回快速收回的手，以及泛红的耳尖。

“你自己吃吧！”

沈星回把手边的葡萄塞进你怀里后，便打开门向后院的溪流走去。他快步走到溪边蹲下，将手伸入水里，从山里潺潺而来的溪水摸起来还有些凉，沈星回觉得拿来消手里的余热正好。他将双手合起来反复搓洗，葡萄的汁液倒是顺利的洗掉了……

他将手从水里拿起，抬起来看了又看，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你嘴唇触碰过的那个指节。水珠从指尖滑落到掌心，又从掌心滑落到小臂，迎着风，沈星回只觉得整个手都凉凉的。

却只有这里，温度依旧无法消退。

当沈星回把夏季里的最后一串葡萄送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正在院子不远处的溪边钓鱼。说是钓鱼，实际上就是搬了张藤椅找了棵大树睡觉。你把鱼竿搁在身旁的石头上，然后就那么慵懒的进入了梦乡。鱼钩上的饵早就被吃了个干净。沈星回叹了口气，今晚的鱼汤怕是又喝不上了。

他把洗好的葡萄放在一旁，嫣紫的果实还带着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颗颗精挑细选的紫色宝石。沈星回拿起鱼竿，他重新换好饵后，又将钩子投入了水里。等待的时间着实有些无聊，比起盯着鱼漂，他更倾向盯着藤椅上的你。

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沈星回逐渐习惯了和你在一起的生活。你称不上勤快，甚至说可以用些许懒散来形容。在家的时候你喜欢穿棉制的衣服，头发不常梳，偶尔勾到哪里还得让沈星回来帮忙解开。外出的时候，你向来是得好好打扮一番，你说上天既然给了你永远年轻的美丽容颜，不拿出来给大家欣赏欣赏也太可惜了。那个时候沈星回就会倚在门边，不慌不忙的等着你对镜梳妆。

天气好的时候你会带他出门，给他买衣服。你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就该穿这样好看的衣服。天气不好的时候，你们就窝在家里，沈星回读着你买给他的书，是你硬要买给他的。你说世界上的人总因为常理去否定特别的存在，而只有读了书你才会知道，有些存在是不需要理由的。

沈星回那时候点了点头，他知道你在宽慰他。他因为这样的外貌，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无论在哪里他总是那个被排挤的对象。但只有你，待他如常。

“那你呢？”沈星回睁着蓝色的眼睛望向你。“你活了那么久，又读了那么多书，你的存在是需要理由的吗？”

你近乎是无意识的愣在原地，你看向他的眼睛，最后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沈星回沉默着低下了头，他专心翻阅着手里的书，倒也没有继续问。他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更何况你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女人。但……他抬头，看到你眼里竟闪过一丝茫然。

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星回收回思绪立刻站起来抽动手里的鱼竿。一条小臂大小的鲫鱼顿时跃出水面，它抖动着身子，将带出的水甩向四周。沈星回还来不及叫你，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阵惊叫。

你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衣裙，被鱼带起的溪水毫无征兆的溅了你一身。彼时你正在睡梦里，还差一点就能抓到眼前的兔子，却被带着些许腥味的冰凉惊醒。你赶忙从藤椅上跳起来，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衣服被打湿的部分逐渐变得若隐若现，肤色从浸湿的布料里透出来，显得整个人些许有些狼狈。

沈星回立马收回眼神，立着鱼竿乖巧地等在一旁。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蓝色的眼睛时不时向上张望着，令你怎么也不好意思发作。

你没好气的回到屋里换衣服，等重新整理完毕后才又走到沈星回的身边。青春期的孩子长的倒是挺快，差不多将将三月，他就只比你矮了半个脑袋。当然了，你觉得这都得归功于你教养有方，否则按教会那种养法，能养出几个好看的孩子。

你伸出手，笑着像往常那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沈星回皱起眉，看着似乎是有些不大高兴。

“怎么啦，不喜欢我揉你吗？”

说着，你变本加厉的捏了捏他的脸。沈星回没有说话，他只是鼓起脸颊不再看你。但面对这样的表情，你每次的选择都只会是更加卖力的“宠爱”他。

“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三个月后你就满十三岁了对吧。”你把手从他乱糟糟的头上拿来下，然后又帮他捋了捋毛。“具体是哪一天呀？”

“明天。”沈星回淡淡的说着。

似乎是不太满意你给他做的“造型”，然后又伸伸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下翘起的头发，完全忽略了在一旁发出惊叹的你。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只是那天傍晚，他坐在桥洞下，偶然瞥见天上的云彩很漂亮，于是就决定把那天当作自己的生日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重要吗？”沈星回抬头看你。

“当然重要啦！”你的手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要买礼物、做蛋糕、布置家里、准备吃的喝的……哎呀！总之有好多事情呢！你怎么现在才说！！”

沈星回看你掰着手指一件件细数要做的事情，心里没由来的漾开一股暖意。他凑近你，露出一抹笑。少年的眼睫弯的像月亮，蓝色的眼里浸满了春日的柔水，显得波光粼粼的。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他低下头小声呢喃，可话音未落就被你拉着手夺门而出。

庆典刚过，小镇上节日的氛围还未完全消散，连吹来的风里都是一股喧闹的味道。五颜六色的小旗从道路的一端拉到另一端，它们纷繁错落着，构成了一片绚烂的海洋。主街左右两端立着的巨大旗子，用金色绣线绣上了象征王权和教廷的标志，它们迎风飘扬着，理所应当接受着小镇里所有人的注目礼。

——当然，除了你们。

街道上往来的人很多，你们不一会儿就被湍急的人流淹没。他只是恍了会儿神，然后就眼睁睁看见你没入人潮里。四周人头攒动，沈星回的样貌又异常惹眼，他感觉到了几道不怎么友善的视线，却无暇顾及他人投来的轻蔑目光。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噩梦，心中的不安顿时满溢了出来。

“沈星回！！”

嘹亮的声音自人海的另一端传来，那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抬起头，向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你愤力地朝他伸着手，试图带他脱离这拥挤的人潮。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身躯与逆向的人流对抗着，即使频频被挤走，可你还是拨开了无数艰难险阻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是的，好好跟上啊！”

第二次了，你抓住他的手。

掌心触碰的一瞬，沈星回觉得喧嚣的人群和不善的视线都无关痛痒。你牵着他穿越人流，缓缓走在路上，微风吹起斑斓的色彩，他将视线整个投在你的身上。沈星回觉得，一定是无数的流光与瑰丽的云彩将你笼罩，否则他怎么可能会觉得你身披霞光。内心的湖水逐渐重归平静，日月星辰又重新开启了运转。他轻轻捏了捏你的手，你疑惑的回头看了看他，只见少年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笑着跟你说了声。

“谢谢。”

“诶小回啊，又和你继母出来逛街啊！”

你们是街边包子铺的常客，每次出来你都会给沈星回买两个大肉包。店主是个年约四十的女人，她自己死了丈夫，也是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所以每次你们来都会给你们算便宜一些。

“你这继母对你可真好，我这当亲妈的都觉得比不上，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对她啊。”

沈星回低头吃着包子，没去理会你们两个女人之间唠的家常。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只觉得今天的包子好像没有往日的好吃。他觉得老板今天一定没有认真准备，否则往日里最爱吃的，怎么都不香了呢。

“哎呀，要我说你们也别到处躲债了，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小沈和我家女儿差不多大，说不定呀，往日我们会亲上加亲～”

店主的女儿你见过，确实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你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沈星回和她站在一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刚刚还挂在嘴边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你后来把这种情绪归结为“给女儿送嫁”的父母情，你觉得一定是因为你们这三个月来太过亲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恋恋不舍”的情绪。

此刻的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倒是坐在旁边乖乖吃着包子的沈星回冷不丁的张了张嘴。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平淡的说着，然后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他面色如常，完全没有一丝少年羞赧的情绪。他埋下头，顿时感受到两股诧异的视线悬在他的头顶，其中一道异常灼热，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你。

“哎呀呀，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这么早熟，能和阿姨说说是谁吗～”

包子铺老板俨然一副打趣的模样，她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显然是没把沈星回的话放在心上。

但你不同，你知道沈星回不会撒谎，他也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你只是诧异，明明你们近三个月来一直在一起，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时间去接触别人？你歪着头，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也没搜寻到“可疑”的人影。

沈星回抬头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你。直白的视线几乎将你的身影描了又描，可你却仍是一副旁观者的模样。沈星回叹了口气，老板娘权当他小孩子脸皮薄，也就没再追问。

离开店铺后，你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试图找机会问出老板娘没有得到答案。见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沈星回率先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喜欢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呀？”你凑近他。“我都已经把脑海里的人全部筛选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出和你年龄相仿又熟悉的女孩。”

你眨着眼睛，望着这个只比你矮半个头的男孩。

“你要是真喜欢人家的话，可得好好力呀。”你又一次细细打量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嘛～不过你长的倒是好看，也不用担心人家看不上你就是了！”

对自己的眼光，你一向自信。

“有多好看？”你没想到他的注意点竟然会是这里。“好看到，你也会喜欢我的程度吗？”

少年真挚的发问让你有些措手不及，你望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看向你时的目光温柔又缱绻、清澈又明亮，一瞬间你几乎快要沉浸在这汪蓝色的海洋里。

“是啊！”你冲他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依旧没有领会到少年背后的意思。

再之后你拉着沈星回又去了好几家店，可他每每都只是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后，就摇摇头退了出来。其实你并没有养过孩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十几岁的孩子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记忆里的那些年少岁月离你太遥远了，你早已记不清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会喜欢些什么。

你拉着他走在街巷里，不知不觉间夕阳将你们的影子拉的冗长。眼见所有的商店都快关门了，但沈星回仍没有挑出心仪的礼物，你不自觉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身后的人驻足了脚步，你回头看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屋舍上。

那是一幢简单的房屋，房子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有一个不大的孩童正在玩耍。孩童身后，立了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孩子的欢笑声越过屋前的栅栏回荡在街巷里，高大的父亲将他抱起，美丽的母亲则在他们的脸颊上分别落下一吻，像极了幸福至极的一家人。

大风刮过，你下意识的拿手挡住了眼睛。再一睁眼的时候，却发现沈星回还在怔怔地盯着那里。你叫了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回应。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刚刚的三个人影早就没了踪影。或许是风太大了，他们选择了回“家”。你捏了捏沈星回的手，他才回过头来看你。

对上那抹蓝色的时候，你才想起三个月前他问你的那个问题。

——你不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不，不会。

“走啦！”

你捏捏他，然后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你低下头，一路上你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你承认，三个月前的自己太鲁莽了些，你凭什么觉得沈星回是自愿跟你走的呢？与你在一起，他就得避开正常的人类，他没办法拥有正常的人际关系，没办法拥有朋友、家人、爱人，是你强行的把他卷进来的，这对他不公平。

“沈星回，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快到家门，你叫住他。少年蓝色的眼睛里多了些你看不懂的情绪，直到这时你才发现，你们拉着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名字。”沈星回望向你的眼睛。

“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风，从山林的深处吹开。初秋的晚风已经渐渐染上了些许寒意，你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再一回神的时候，沈星回已经来到了你的面前。

眼前的少年带上了平时没有的严肃，他望向你的眸子里也多出了几分异常的坚定。你想松开他的手，却发现被握着的那一方不知什么时候由他变成了你。你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眼神扫过他的脸时，却又是不忍心见他失望的模样。

你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帮他拭掉额角的汗珠。沈星回的嘴微微张了张，随后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笑颜绽放在他眼前。

“瑟茜，我叫瑟茜。”

他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