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燎原的烈焰吞没了庞大的古宅,滚滚黑烟里飘出人们的哭嚎和尖叫,小小的你被仓皇奔走的人群撞来撞去,仰着头想要去寻找什么,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救火啊,先灭祠堂的火!”
人们一窝蜂地朝着某个方向拥去,你被裹挟着跌撞前行,从人群的缝隙,你费力的仰起头,看见正在燃烧的鎏金牌匾,上面是“沈氏宗祠”四个大字。
火光闪动里,你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倏地瞪大了眼,“沈……”
话没出口,身下兀地一空,脸上沾着烟灰的女人把你搂到肩头,朝着与人群截然相反的方向疾步而行。
“囡囡,咱们走,逃出这里,走得远远的,祂就找不到我们了……”像是神志不清的喃喃呓语,不断在你耳边盘旋。
你抬起头,隔着遥遥人群,看见了那道站在燃烧牌匾之后的身影,挣扎着哭喊起来:“娘,弟弟还在祠堂里面!他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别管祂!我们走!”女人像是被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眼刺激了,越发加快了脚步。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回去找小回,小回还在祠堂里面——”
哭喊声戛然而止,女人掰过你的脸,死死地盯着你的眼睛,说出的话让你毕生难忘。
“那不是你弟弟,那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鬼,来向整个沈家索命的!”
瞳孔中最后的影像是越来越小的宅邸,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只剩一点烫人的红。
恍惚间,你看到穹顶上睁开了一双苍蓝的眼眸,凉薄地扫视着火海里挣扎的焦黑人形。然后,猛地转动方向,锁定了你。
“无论多少次,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沈星回……”你喃喃着喊出了那个名字。
你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窗外,天刚破晓,橙红的太阳将天空分割成了蓝金两个板块。
你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浑身酸痛的厉害。
下床走到房间角落的全身镜前,轻轻拨开睡衣的领子,密密麻麻的红痕落在皮肤上,一直蔓延到每一寸肌肤。
你快步走到床头,拨通电话。
“喂?”
“喂,陶桃。你之前说的那个师傅他回来了吗?”你咽了咽唾沫,只觉得背脊发凉,“我好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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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着陶桃在弯弯折折的小巷里穿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灰味,越往里走,气味渐浓。
有些破旧的铺子映入眼帘,没有招牌,只挂着一张深灰色的帘子挡去了外人对其中的窥探。
陶桃挑开帘子,冲你努努嘴,示意你赶紧进去。
“大师,你真神了啊!刚做完法事没多久我媳妇就查出来怀孕了,等她顺利生产之后,我们再带着孩子一起过来还愿!”
中年男人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往桌后的少年怀里塞,“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墨镜,假模假样地推辞,“唉,我们不讲钱的哈,讲缘。”
一百元两百元的元吧,你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讪。
话锋陡然一转,“但是呢,既然咱们缘分到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少年笑嘻嘻地接过信封揣进怀里,又从桌下摸出道黄符递给男人。
“回去吧,你老婆生孩子会顺利的。”
“诶、诶!”男人笑着应声,起身往外走,看见你的时候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小姑娘,没事的,大师本事大着呢,什么事儿都能给你平了!”
你讪笑着点头,很想转身就走,但想着还在门口等你的陶桃,又硬着头皮往前走去,在桌前的木椅上坐下。
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少年顶着一头棕色的卷毛,深眉高鼻,一股很浓的混血感。
“看什么事儿啊?”少年忙着点钱,头也不抬。
你紧了紧双手,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师,我……”
话没脱口,少年数钱的动作兀地一滞,抬手压下墨镜,眯着眼打量着你。
“好重的死气啊……”他摇了摇头,“女施主,你这是给厉害的阴邪给缠上了啊。”
你倏地瞪大了双眼,身子前倾,“大师,可有解决之法?”
“遇上我,算你命大!”少年起身走进后方的隔间,里面传出叮铃咣当的声响。
隔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走了过来,放到你面前。
不等你开口,少年伸手在碗里抹了一把,将黑乎乎的东西抹在你的脸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你感觉身上突然窜出一股滚烫的热意,喉咙更是如吞炭一般灼烧着,你大口大口地喘气,发出如破风箱一般的“赫赫”声。
“嗯?”下巴兀地被人捏住抬起,少年拨下墨镜,眼里亮起金光。
“双生并蒂,火中栽莲。”
少年斡旋绕到你身后,一掌拍在你的背上。
喉咙涌上腥甜,一口黑血喷出。
你捂着胸口,热意缓缓消退,变成舒适的暖意传遍全身,一扫盘桓多日的阴寒。
“大师……”你刚想说话,就看见少年竖起食指摇了摇。
“你有个弟弟。”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
尘封的记忆似乎因此掀起一角,在泛黄的角落里,曾经有个人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喊你“姐姐”。
燎天的烈焰中断了一切,母亲带着你远走他乡,彻底断绝了和家族的往来。自那以后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前年你独自料理了她的后事,自那以后,再无可以往来的亲人。
“是……我曾经有个弟弟。”你抬手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绪突然乱了几分。
“你这事儿能解,但在这儿,不行。”
“为什么?”
少年不紧不慢地掏出个罗盘往你手上一塞,指针一顿乱晃后稳稳地指向了某个方位。
“缠着你的是冤亲债主,这种东西最难送走了,要想解决,只有一个办法——”
……
“呜呜——”火车进站传来轰鸣。
老式的绿皮火车在面前缓缓停下,你攥紧了手里的车票,看着上方的目的地——“芜原”。
那是你阔别十余载的故乡,一个只能坐绿皮火车到达的边陲小镇。
站台上只有两三个乘客,你又想起了大师说的话。
“解法只有一个,回一趟你的老家,去问问你们家祖辈到底招惹过什么东西,确定了对方是什么,解决起来就方便了。”
你提着行李在座椅上坐下,伸手握紧了脖子上的吊坠,据说是个能保你一命的护身符。
谁知下一刻,穿着护身符的红线突然断开,坠子砸在地上朝前滚去。
你赶紧弯腰去捡,看见坠子停在了一双黑色的织金长靴前。
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坠子,递到你面前。
“姐姐,这是你的东西吗?”
声音如泠泠清泉淌过青石,你抬起头,迎上了一双苍蓝的眼。
银发蓝眸的少年望着你,嘴角微扬,指尖在坠子上轻轻摩挲着。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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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堂口中,闭目养神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一口黑血喷出。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睛微眯,“这么凶啊,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