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回觉得自己饿极了。

你先进了浴室洗澡，淅淅沥沥的水声与窗外的暴雨交织，似是一曲错落有致的交响乐。房间里弥漫着极淡的馨香，沈星回知道，你用了酒店提供的沐浴露。

那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香型，甚至浓郁得有些庸俗，但裹挟着你身上的气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翻腾，沈星回觉得自己更饿了。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大半包饼干，那是刚才他在自助贩售机采购的，你吃了一些，觉得不合口味，便随意丢在桌面，嘀嘀咕咕让他帮忙赶紧消灭掉。

沈星回将手伸进敞口的包装袋，摸到你吃剩的小半块饼干。不知是你有意还是无心，那半块沾着唇上口红的饼干就这样放在袋口边缘。或许你打算洗完澡再接着吃？沈星回很饿，他不想揣摩你的心思，也不必揣摩。酒店早餐还要两个小时后才供应，他顾不得那么多。

饼干落肚又喝了几口热茶，空掉的包装被扔进垃圾桶，沈星回才有余裕开始思考自己今夜的反常。

是那颗能够扰乱人类五感的芯核么？不应当，猎人协会后勤小组提供的采集设备万无一失。

是今夜的任务过度消耗体能？不至于，他甚至还未幻化出光剑，那颗非法芯核便被人双手奉上。

腹中的饥饿感愈演愈烈，甚至到了饥肠辘辘的地步。沈星回烦躁地起身，想要出去买几盒泡面。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沈星回有一瞬间想要落荒而逃，但他却被钉在原地动不了，像是一株生了根的绿植。

原本沈星回打算睡在外面将就一晚，但他却半推半就，任由你拉着他进了房间。深更半夜与你共处一室，他很清楚，如果按捺不住会发生什么。

到那时……你会讨厌他吧？就像在阿斯翠亚圣骑士学校那样，你和他是人尽皆知的死对头。在公共场合里，他永远只能看到，你佯装生气用木剑指着他的咽喉，或是你气呼呼扬长而去的背影。

最后，你独自伫立在宫殿长阶上，头戴沉重的冠冕，固执地守护着行将就木的菲罗斯星，沈星回只能遥望着你，甚至不能许下他终将归来的承诺。

像刚才那样，就很好。你们俩并肩挨在桌子边缘，他替你的膝伤贴上小狐狸创可贴，可爱的小狐狸在笑，你也在笑。沈星回一伸手，就能勾住你的小指，不再需要颠沛流离，你如今就在他身旁朝他笑。

可是，沈星回只能克制。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会不会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去，或是在他怀中终止最后一次呼吸？但心底那头不成形的小怪兽呼之欲出，引诱着他踏出最后一道心防。

你裹着浴袍踏出浴室，房间里顿时充斥着温润的水蒸气。铺天盖地都是你身上的香味，沈星回装作不经意瞥了你一眼，你的脸颊上泛着热意蒸腾的红晕，微敞的领口下方是若隐若现的曲线。

沈星回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挪开黏在你身上的视线，回过神时，他已经在浴室里了，甚至还贴心地替自己锁紧了门。冰凉水流击打在身上，激起一阵颤栗，却平复不了莫名的燥热。他的头脑很清醒，他非常清楚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你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沈星回也是。双方的理智仍有一息尚存，他眼中的你像是一只熟透的龙虾，脸颊红彤彤，肌肤散发着热意与香甜。你的双眸在暗处熠熠生辉，你眼中的他，如今又是什么样？

沈星回只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在烧灼，又饿又渴，一切在他眼中朦胧又模糊。他比你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要更糟糕，事到如今，便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罢。

“沈星回……”你凑近他耳畔，呢喃着唤他的名。

禁锢于心底深处的妄念汹涌而出。幼年时被王室教导的高贵礼仪，成人后担负起菲罗斯星的存亡绝续，无论是父王还是师父，时刻提点着他，要循规蹈矩，要克己复礼。菲罗斯星未来的王，没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那天你牵起他的手，在漫长的回廊中狂奔逃亡，空旷的教室只有你和他，你许下“祝沈星回永远自由”的愿望。沈星回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而活，形声闻味触忽然清晰起来，于永生之人毫无意义的时间开始流动，在你的眼睛和他之间。

室内灯光晦暗，沈星回如野兽一般在你的肩颈处啮咬，周遭的景象虚化得如同幻觉，只有你才能让他感到，他真切地活在世界上。

耳鬓厮磨之时，沈星回恍惚记起，他来自遥远的星辰。他本是漂浮在宇宙之间的尘埃，与你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他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栖息之所，笃定地埋葬在你身上那片流奶与蜜之地。

沈星回感到，他的一部分正在死去。

他不再饥渴交迫，也不再燥热难耐。

饥饿与肉欲消亡，却有什么无形的念头逐渐具象化，挣扎着滋长出血肉，填补了那片空白。

爱意永生。